“当了医生你就会了解。不是在学校。不管什么情况,学校都不是学到东西的地方。是在你把手放在病人身上想努力治疗的时候。有这么多问题,超过你能力所及。太多了,你照顾不到,你找不出问题核心,太多事情从你指间溜走。但你不能去想,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为你眼前的那个人尽心尽力,把病人当成世界上仅存的人,否则你连眼前这个人也救不了。你只能救一个算一个,同时学会不要为了救不了其他人而难过,只要尽力就好。”
她转过身来面对罗杰,一脸疲惫憔悴,但眼中盈满雨滴折射的光芒,纠结的发丝上缀了水珠。她伸手搭在罗杰臂上,像灌满船帆、吹动船只的风,催促罗杰。
“罗杰,我们回屋里去吧!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克莱尔在回牧师宅邸的一路上都很安静。罗杰伸出手臂,克莱尔却不接受搀扶,独自走着,低头思索。罗杰想,她并非举棋不定,而是下定了决心,只是在想该如何启齿。
罗杰自己也在思考。白天克莱尔的坦白打乱了一池春水,现在的宁静给了他喘息的空间,他开始好奇克莱尔为什么要让他一起听。她大可只告诉布丽安娜。难道她是因为不晓得布丽安娜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不想独自面对?或者,她在赌他会相信她——而他的确也信了,然后把他列为盟友,一起捍卫真相——她的真相,或布丽安娜的真相?
回到牧师宅邸,罗杰的好奇心已经升到顶点,不过还有些工作得先做。他和克莱尔一起清空一座最高的书架,推到破裂的窗户前面,挡住夜晚的寒气。
克莱尔累得脸颊透红,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休息,罗杰则走到小饮料桌边倒了两杯威士忌。格雷厄姆太太在世的时候会把饮料放在托盘里,附上纸巾、压花小餐垫,配上一些饼干。如果让菲奥娜做,她也很乐意奉上这一整套,不过罗杰比较喜欢自己倒酒,简单就好。
克莱尔谢过罗杰,开始啜饮威士忌,然后放下酒杯抬头看他。她有点疲倦,但从容自若。
“你或许会想,为什么我要告诉你整个故事。”克莱尔看穿了罗杰的想法,让罗杰有点紧张。
“有两个原因,等一下我会告诉你第二个。而基于第一个原因,我觉得你有权利听这个故事。”
“我?为什么我有权利?”
克莱尔金色的双眼坦率如猎豹,令人不安。“和布丽安娜一样,你有权利知道自己是谁。”她走到房间另一端的墙壁前。这面墙从地板到天花板都贴上软木,层层叠叠钉满了照片、图表、便条、零星的名片、教区旧行事历、备用钥匙,以及零碎的小东西。
克莱尔微微一笑,抚摸墙上一张当地公立学校颁奖日的照片。“我记得这面墙。你父亲应该从不把东西拿下来吧?”
罗杰摇摇头,一脸茫然。“对,他从不拿下来。他老是说东西放在抽屉他找不到,如果是重要的东西,他希望一眼就能看到。”
“那应该还在墙上,他认为那东西很重要。”
克莱尔伸手翻动一层层纸张,轻轻分开泛黄的纸页,还伸长手臂在布道笔记和洗车券等碎纸头下找了找,最后拿下一张纸,摊在桌上说:“我想就是这张了。”
罗杰惊讶地说道:“哇!这是我们家的族谱,我好多年没看到了。不过,就算看到,我也从来没留心。如果你是想告诉我,我是领养来的,这我已经知道了。”
克莱尔点点头,目不转睛看着那张表。“对,所以你父亲,我是说韦克菲尔德先生,他画下了这张表。虽然他让你跟着他姓,但还是想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罗杰叹了口气,想到牧师,又想到牧师桌上银色相框里的小照片,上面是他不认识的黑发年轻人,笑起来有点像牧师,穿着“二战”皇家空军制服。
“是,我知道。我真正的姓是麦肯锡。你是要告诉我,我和你……呃,你认识的麦肯锡族人有关系吗?你提到的人名好像没出现在这张表上。”
克莱尔仿佛没在听他说话,手指沿着族谱上一条细长的手绘线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