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回到了家,黑洞洞的一个房间,连晚连灯都没开,什么也不干,只躺倒在床上闷头想。
连晚不明白,明明周烟浅如她所愿,真的生气了,可她还是不高兴。像是被谁抢走了什么东西那样不高兴,又觉得无力,仿佛奶奶去世后那段被人摆布的生活又来临。
可这一次她不能再冷着脸了。
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如此复杂的滋味,连梦里都在纠结。
醒过来,满身的汗,一夜没换的衣服皱皱巴巴,一翻身,浑身僵硬的骨头跟着床板一同咯吱咯吱响。
满室白光,飘来邻居隐约的炒菜香味,看来时候已经不早。连晚对着天花板愣了好久才惊醒时间已至午后。幸好车队放假半天。她揉着酸痛的脖颈走到阳台,从晾衣绳上扯下洗脸的毛巾。一瞥眼,斜下方的阳台上也正巧走出来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
或许还有些熟悉的甜香。
那头乌发被盘在头顶,露着白生生的脖颈,端庄而不可攀折的姿态。一转身就是同样雪白的胸脯,真丝吊带睡裙盛不下那一身睡饱了的女人气,在午后的植物香气里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
做了一晚上的梦。连晚现在看见她就怕。她捧着打湿的毛巾。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怕对方看见自己,又害怕对方看不见自己。
对方却好像不明白她的这些心思,没有发现这不远处紧张的窥视。自顾自坦然地洗脸,照镜子,扎头发,两条白腻的手臂扬起来,过于轻薄的布料让一切都一览无余,看得连晚又要闭眼睛了。
等到再睁眼。阳台上哪还有女人的身影。
脸盆咣当一声响,连晚撒气般的一抹脸。湿淋淋的毛巾拧得手心生疼。
她难得任性地没吃午饭,洗过澡就转身出了家门。去到车队,她是今天来的第一个,空荡荡的休息室里没人,微信上王志强说今天没什么活,只有一趟城西搬家的单子,把雇主的联系方式给了她。
镇子上的规矩,搬家估计还要帮着搬东西。连晚想到这一点,从车队的柜子里拿了之前寄存的旧衣服换上,衣服还是几年前的衣服,旧得像张褪色的旧报纸,连晚拉了车里的帘子,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这趟搬完就丢掉。
雇主打来电话,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火气问她什么时候到。
懒得多费口舌,连晚按了免提把手机丢到一边,拧钥匙,声音伴随着发动机嗡嗡响:“马上。”
男人又催了几句,连晚权当没听见,应付几声,等到车子开上路,那边已经自动挂掉了。
城西比连晚住的城东要略略繁华些。街边起了三层的小洋楼,商铺林立,密匝匝地挨在一块。街上的人流也比城东多些,店家的小孩沿街你追我赶,看也不看路上的车。
连晚连着踩了好几次刹车,本就不佳的心情雪上加霜,她本来就是容易挂相的性格,就把脸色绷得更冷,下车的时候,雇主已经等在楼下,分明是等着她上楼搬东西的意思。
很明显,男人本来是想发火,看见连晚的脸色又憋住了。只在上楼的时候絮絮叨叨:“你干这行多久了,行不行啊,你们女人开车我可害怕啊,女司机别等会……”
连晚打断他:“嗯,您待会走我车前头要小心,留神别让我把您撞死。”
男人一瞪眼:“哎你说什……”连晚没示弱,瞪了回去。平川镇这点小地方是从来不讲什么服务意识的,大车司机就那几个,平日里车队里的司机出去赶活都是大爷,男人就是看她面孔生还是个女的才敢这么说话,连晚心里门清,懒得同他纠缠,大跨步上了楼梯,在大敞着门的那户人家门前站定了不动,抱着胳膊等着。
门内,打包摞好的纸箱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阳台,还有几个颜色鲜艳的塑料桶,桶里放着一捆衣架和洗漱用品,没理好的衣服在纸壳箱里露头,乍一看有些狼狈。
屋里还有脚步声在响。后头的男人赶上来,恨恨地瞪一眼她,进屋去了。
不一会,扶着出来一个大肚子的孕妇。
那孕妇居然还是熟人,抬头跟她打招呼:“……阿晚?是你么?”
顾燕的声音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还带着那股让人心烦的怯懦:“……真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