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赵璟在一旁盯着她,心想她要是敢哭,他就一巴掌甩过去。
可是她没哭,那双眼睛自始至终空荡荡,像是干涸的泉眼,迷离的落入虚空中,失了焦准。
回到酒肆,嵇其羽已经守在门前,慕华澜一觉醒来不见了鱼柳,便独自出去买了一些蜜饯果子,塞进八宝攒食盒里,正托嵇其羽带给鱼郦。
两人远远瞧见马车,嵇其羽麻利地收起食盒,嘱咐慕华澜快回去别再出来。
慕华澜一溜烟缩回邸舍,躲在门后,探出半只脑袋偷偷看。
她看到赵璟先下马车,而后把鱼郦抱了下来。赵璟的脸色铁青,甩下鱼郦负袖阔步迈入酒肆。
慕华澜瞅准机会,想跑出来跟鱼郦说几句话,被嵇其羽厉目一眄,她又讪讪地把脑袋缩回去。
鱼郦的脚步虚浮,刚踏入酒肆,被冗长的罗袖绊了一下,趔趄几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赵璟已经踏上了木梯,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甚是冷漠。
嵇其羽跑过来将鱼郦搀扶起来,瞧她脸色苍白如纸,有些担忧地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鱼郦摇摇头,将他推开,独自踉跄着上楼。
刚回了寝阁,赵璟便让人打热水来。
他把鱼郦摁到妆台前,绵帕浸透热水,反反复复擦拭她的额头。
赵璟的手劲很大,又携着怨,不一会儿便将鱼郦的额头擦得通红,可他犹不解气,又命人再换一盆干净的水来。
他自两年前重逢,便想将鱼郦身上沾染的关于明德帝的一切都清洗干净,努力至今,不仅徒劳,反而令她身上的痕迹越来越深镌。
他如何能甘心!
赵璟拧干绵帕,又要去擦鱼郦的额头,她忽得仰起面,双目清澈如水:“有思,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当年难道不是你不告而别吗?偌大的帝京,冰冷的禁宫,我无依无靠,我除了找一个靠山还能怎么办?恰好就有这么一个人,他位高权重,对我恩重如山,我忠于他,为他效力,我错了吗?他未曾做过一件恶事,却无端惨死于我的面前,我替他报仇,我错了吗?我今日才知他对我的感情,可过去的那五年里,我们确实清清白白,从未越雷池一步。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我哪里对不起?你觉得我有错,我哪里有错?”
她声声切理,质问得赵璟哑口无言。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场牵扯国仇家恨的恩怨里,多数鱼郦是身不由己,可由己的时候,她总是毫不犹豫偏向于那个已经死了的明德帝。
他赵璟用尽心机,方能换一句她言不由衷的“我从此对官家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可明德帝已埋泉下泥销骨,什么都做不了,说不了,便能让她义无反顾全心追随。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赵璟挥手,将杌凳上的铜盆打落,水花泼溅,满地斑驳。
他起身走了,把寝阁的门狠狠甩上。
鱼郦安静坐了一会儿,走到阅台上,撩起竹帘,对面许久没有动静,过了约莫半柱香,她看见蒙晔背着行囊,领着慕华澜和鱼柳从正门走出来。
华澜东张西望,可嵇其羽已随赵璟出去,寻他无果,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蒙晔抬头看向鱼郦,他横起胳膊做了一个锤心的动作,鱼郦明白,这是让她放心。
而鱼柳则跟在他身后,双目垂地,一副落拓的模样。
三人如来时上了马车,一骑绝尘。
鱼郦目送他们离去,总算能舒口气,靠在雕栏上许久未动,忽得,轻轻笑出了声。
一直到戌时,赵璟都没有回来,禁卫进来说,送娘子去药王谷。
夜间的药王谷安静如画,谷中夜雾漫漶,溪流潺湲。鱼郦进去,却见本该离开的蒙晔三人坐在里面,争执不休,面红耳赤。
“我不走!我实在不甘心,主上死了,成王也死了,我们合该做那缩头乌龟,由着魏帝对我们生杀予夺。”鱼柳猛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