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如睿王的告诫,他想得少一点,心狠一点,可以不必如此伤神。
可他,终归做不到如睿王那般冷酷干脆。
对秦王,他始终看不透,或者说他不敢妄断。
断错了,江山覆。
他赌不起。
可幸眼下,于大势,他手中尚且有筹码。
而对楚王,他从来看着清楚。很多年前,他的父皇与先秦王欲博弈江山,几道密令召楚王入京谋事,他的姨丈百般推诿的时候,他的父皇就告诫他,楚王的忠心厚不过一层纸,鲜亮的忠义外皮下,也是一颗狼子野心。
他的父皇说,国运渐衰,下一任天子,注定艰难。
其实,大周朝立国到现在,那么些个藩王,又有哪一任天子不艰难。
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司马贤这趟上京,不论是不是楚王受了人挑唆使然,他就不信,他的姨丈没有自己的盘算。
几盏烛火,灯油渐渐烧干,火光暗了下去,萧纵回神,起身往烛台里添了些油,拨了拨灯芯。
这时,有内侍奉夜宵入内。
“皇上,用些小点,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萧纵坐回到桌案后,放了书卷,内侍将几盘小点布到他面前,又沏了杯淡茶奉上。
萧纵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听内侍又道:“皇上还需要什么否?吩咐奴才,奴才立刻去办。”
萧纵放了茶杯,片刻,淡淡道:“司马贤,你是来伺候朕用膳的?”
一旁一直躬着身垂着脸,一身内侍行头之人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现出一张美人脸面,看了萧纵片刻,薄唇含着一抹轻笑,细长的眼微微一挑,勾魂摄魄一样朝天子睇出一瞥,“原来皇上一早发现是微臣。”轻叹了一口气。
萧纵没说话,司马贤又道:“皇上今晚独坐青灯案前,便是在等微臣?”
萧纵笑道:“你当朕的寝宫这么容易混进来,朕的禁军是纸扎的?”
司马贤装模作样又轻叹了口气,细眉一挑,转至萧纵正对面,施了一礼,“司马贤见过皇上,微臣擅闯皇上寝宫,请皇上恕罪。”
萧纵道:“不必在朕面前做样子了,朕既然容许你进来,又怎么会问你的罪。”
“多谢皇上。”司马贤抬起脸,细长的眼眯了眯,眯出几缕风情来,如果不是眉心处天生的阴郁之气,倒真有股风情万种的味道。
片刻沉默,他似乎不太甘心,“皇上怎么就认定臣一定会来见您?”
萧纵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啜了一口,淡淡道,“你不顾脸面当着众臣之面,赖在宫门口死活不走,朕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可以让你做到这一步。”
司马贤面不改色,“皇上英明。”
楚王这趟遣子上京,要信他没有目的,不是为自己的野心谋划,那他萧纵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司马贤进了皇城已有些日子,除了那一场小病,让他看到楚王仁义根植在众人心中的分量,并不见楚王二公子还有什么举动。他不知道他的姨丈会如何搅动局势,他除了费尽心思防范,便是等。
等他的姨丈出招。
再怎么心急如焚如坐针毡,也不得不压沉住气。
几个时辰前,听韩溯返宫向他禀告玄武门前那茬子热闹,他才有几分把握,原来他的姨丈不是要背着他做手脚。
他顺水推舟让楚王公子入内宫,司马贤果然如他所料,半夜来了。
萧纵端着茶杯,杯盖轻轻拨了拨杯中漂浮的茶叶,道:“有什么话直说吧,再过个把时辰,宫婢内侍皆醒,禁军换岗,你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出这殿门,可就没机会了。”
司马贤薄唇微扬,轻笑道:“臣要说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言,只是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罢了。”微微顿了顿,薄笑依旧,“微臣授命父王,有一句话上表天听,楚王府愿一倾全力助陛下诛灭秦王。”
眉眼轻挑,细长眼中,一抹薄色,冷冽如刀。
萧纵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