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春旅社似乎很早便起意要与美棠家快餐店做金融区的生意,正巧今天美棠带朋友上门投宿,立刻给了她们最好的房间与最优惠的折扣;又借着这契机,同美棠说起正事,一聊眨眼一小时过去。
从antiestore回去旅店,美棠与惠春旅社老板娘仍旧没结束谈话。见她回来,美棠告诉她,刚才西泽有打电话来旅社,说他一小时内回来,她是要稍等她一起去楼下夜市,还是先回旅店休息等他回来?
美棠挂心她挨饿,一定没法放下心来好好同人讲生意。淮真立刻说她也有事要先回房里去,叫美棠不用挂心她。
美棠略有抱歉,听她讲完,冲她感激微笑。
旅店老板娘将房间两只铜钥匙从墙钉上摘下给她,她留了一只在服务台给西泽,转身回屋去。
旅店房间很大,白墙白被单,桃木的家具有点古色古香的氛围。
等待西泽的时间里,她坐在桌前翻阅了那本纽约时报。上头讲了洛克菲勒基金这个大粗腿一共投入多少资金支持这个项目,这会议对学生多么要紧,学术团体理事会对此有什么什么看法云云,并没有太多有用信息。又读了读别的板块,看到有评论者对《龙女》的评论:“剧情俗套无趣,光芒只在黄柳霜一人。”
读过报纸,她仍无事可做。那份手稿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再读一次无非徒增紧张。想起那段评论,她取出那瓶印度墨汁,想在手臂上写几个字,又怕写坏。恰好见到桌上一只竹篓里倒置着几支狼毫,取出一支来;将几张空白稿纸在桌上摊开,用勾线狼毫蘸取墨汁。
写毛笔字还是她在协和学校的课上学的,跟十三四岁小孩儿一块上了半年课,每礼拜上三堂,学的囫囵吞枣。最后刚刚通过那门考试,到现在正楷写的中规中矩,勉强算可以看。奈何回腕无力,魂与魄字重复写许多次都写不好。待纸上那一个一个的鬼字变得她都不认得了,昏昏沉沉枕在胳膊上打起盹。
她并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到床上的,更不知西泽几时回到旅店。
听见响动,迷迷糊糊刚开睁眼,衬衫领口外光|裸的后脖颈上落下凉凉一吻。
她轻轻嘀咕一声,“回来了?”
他说嗯,又问她,“饿不饿?老板说你没吃东西,叫服务台打了送餐电话,晚点会送晚餐外卖过来。”
她总觉得睡了快有一世纪,稍稍坐起身,半梦半醒间有点不高兴,“都不饿了。”
他靠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亲轻吻了一下,轻声说,“对不起。”又说,“我刚才去见了我爸爸。”
屋里只亮着一盏寿桃形的粉色壁灯,亮在床头。西泽凑近来亲了亲她,又后退一步,远远坐在桌前长椅上。屋里很暗,他坐在阴影里头,肢体与神态都浸润在黑暗中,莫名使人觉得他有些形销骨立。
淮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趋近前去,半跪坐在床位问他,“还顺利吗?”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关于什么的?”
他没有答话。微微偏头,去看那桌上的什么东西,突然笑了。
顺着他视线看去,桌上展开的纸上写满:龙魂,龙魂虎魄,魂,魂,魂,魄,魄,魄……
西泽突然说,“iknowthisone”
淮真凑过去,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问他,“哪一个?”
她以为会是“龍”。
结果他将“魂”字指给她看。
淮真微微有些讶异,这字对白人来说几乎算是生僻字了。
他接着说,“读作‘wan’,是不是?”
“wan”是魂的发音。
淮真有点吃惊,没想到他真认得。
他又补充说,“还要再加一个ra,才是云。”
“wan”也是云的广东话发音。
淮真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原来他只认识一半。
听他说完,淮真扶着他的肩膀,将整个身体靠在他背上,弯下腰去。
就着这姿势,起笔在最后一个魂字后面跟了一个“雲”,问他,“是这个字吗?”
他说是。
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毛笔,握钢笔一样,在小小的“雲”后面写了叠在一起的巨大两个“山’,是她的小楷“雲”字的两个大。
淮真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云出,wanceot?”
西泽问她,“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