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一声,在通往客厅的沥青路上站定。
露西迟疑着问:“……这位是?”
她介绍说,“是我先生。”不论如何,他总不至于当着旁人面否认。
飞快穿过门厅上楼,听见露西在后头说:“这些小姑娘,尽只知道叫人在外头等,也不知请人进屋坐一坐,真失礼。”一面又用马来英文对来客说,“先生,请进去坐坐吧,没关系的。”
上了二楼,蹬蹬蹬地脚步从三楼传来。楼上是公共浴室,女孩们跑来跑去地有说有笑,原是洗澡去了。
礼拜五下午本就没有什么人,公共区域有点什么响动,下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年轻女孩声音尖尖的,即便轻声细语也能听得仔细——
“礼拜五晚上图书馆也不开门。ay这么晚不回……认识了什么新朋友吗?”
“也许答应和马克出去了。”
“你们知道吗,马克……”中文学系少女银铃似的笑声响起,是说八卦专用腔调,“从剑桥毕业,来远东实习。上文学课,看香港杂种漂亮女孩,长得漂亮的,叫别人上台和他对念麦克白台词。”
“他不止对ay献殷勤?”
“英国人嘛,来香港都想搞点艳遇,看见漂亮女孩都图个新鲜。本地女孩新鲜劲过了,不那么侨胞气的华侨女孩当然比什么都新鲜。没听学校男孩今天说她吗,‘正嘢’。”
一群人笑起来。
“那不是他,ay会跟谁出去这么晚不回来?晚餐都错过了。”
“听说瑞柏·何约她看电影。今天放学,在山道上,好多人都听见了,搞不好是他。”
背包里装满书,钥匙像是掩在哪本课本里了。单挂在肩头,站在黑暗楼道里,摸索了半晌也没寻到,白白听人在楼上议论她。不论学校有谁被何爵士儿子追求,都算是惹了众怒。宾舍里恐怕又有几人得心痛着过这一夜,于是八卦停在这里,再也进行不下去。
讲话声消失,楼道也安静下来,使她听见从背后趋近的脚步。
她知道是他上来了,很大可能等在楼下客厅时也听见女孩们碎嘴。她将书包里最厚几本书取出来,想看看能不能抖落出房门钥匙,但没有。腿弯起来,将书搁在膝头,往书包深处去摸索,将派克笔、发卡与墨水瓶碰撞,丁玲桄榔地响,钥匙果然在那里。
只有远处花园里的白炽光与天上的月亮昏昏暗暗地扫进来。褊狭的楼道里漆黑一片,但她知道他离得很近,因为身后的光在被他一点点遮挡。
她执着锁圈儿,摸索着插进锁孔,回头问他,“等久了吗?”
没听见他回答,只觉得耳廓被轻轻摩挲着。
她动作停下来,想说点什么,但没机会了。他俯身,吻落下来。不及等她适应,整个人被他扳了过去,身体推着身体后退,重重压在门上,吻得更深。
书散落在地上,书页哗啦啦地响。巨大的动静吓了她一条,身体僵住,根本不敢有多余动作。
楼上的水流声安静的淌着,聊天也停了下来,仿佛全世界都睁大眼睛,静静观瞻这阴暗角落里发生的一切。
浓稠的黑暗将所有无关紧要的声音吞噬了。
唇舌缠着,绞着,发出暧昧而湿腻的声响,被无限放大,连带心跳声也是。
少女们在楼上打闹,尖细的笑声响了起来,在此刻格外突兀,刺激耳膜,也令她有点惴栗缺氧,下意识用掌心抵住他胸膛。
他捉住她的手腕,问,“怎么?”
她说,“这里不好。”
“怎么不好?”
她说,“会被人看到。”
有人笑着从楼梯口走过,踩踏着木板,讲话声一点点响亮,似乎随时就会提着竹篓下楼来。
西泽又凑近来吻她,呼吸搔着脸颊,带着淡淡酒精味,也不知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