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深去往边疆时,身上只带了几件衣物,一个小厮。上京的城门外,是一个太监来送的他。梁深的记忆不差,他记得,当初在行宫,送他出去的也是这个太监,自称是慕卿的随堂。
“梁公子,又见面了。”那太监笑得和善,只是这和善终究透着一股虚伪气。
“皇上让奴婢送梁公子出行。”他扔过一个包袱,脸上笑也变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这是梁公子的文书,可要拿好了。”
当时在行宫,梁深拒绝那马匹,如今,却是不得不接受那文书。就如他当日所说那样,掌印送出去的东西,自有会收的那一日。
太监的视线,从地上的包袱移到梁深身上。也不知这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会在边疆活到几时,亦或许,在路上,就一命呜呼了。
梁深看了那太监一眼,无悲无喜,他低下头,捡起了那包袱。他唤过来小厮,径直往官道上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自有他的风骨。去往边疆,也不是件坏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此看来,也算是一种磨练。
扶欢知道梁深去往边疆的消息,已是梁深启程几日后了。
“他是一介书生,去往边疆,是要同寻常兵士一般,靠军功一级一级升上来吗?”扶欢手上的游记翻了几页,此时也寥寥地没有了心情。
大宣虽未像前朝那般重文轻武,但朝中民间,读书皆上品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梁深卸去官职,去往边疆,光是心理落差,就令人难受了。扶欢想,皇兄果然懂得如何戳人痛处。
她打开自己的妆奁,身为公主,珠宝首饰自然不缺,但这些一看都知道是宫廷手艺。扶欢想边疆遥远,梁深总需要银钱傍身,况且,他这次贬谪,不能说与扶欢完全无关。她有心想要补偿他一二。
宫中用银钱的地方不少,但对于扶欢而言,不需要打点上下,她每月的月例银子都能够攒下来。可是去岁洪灾,她拿出多年体己,全都交予慕卿,现在所剩下来的,寥寥无几。
晴晚看到扶欢翻捡妆奁的举动,心中猜到了几分。她上前,试探着说道:“现在梁公子,只怕离上京很远了,便是要送什么,可能都赶不及了。”
扶欢停下来,她回过头,对晴晚笑了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呀。”
晴晚脸上也露出细微的笑:“毕竟奴婢陪伴殿下多年了。”
她收回手,眉间愁绪萦绕:“我对梁深,是感到愧疚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落到这番境地。”
晴晚却不以为然,那晚梁深与扶欢的对话,她也听到了一二。
“若不是因为梁公子有了外室,也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来,归根究底,还是梁公子的缘故,殿下不必过于伤怀。”
虽是这样说,但扶欢心中仍是怀有愧疚,她秉性柔嘉,或许因早年丧母的原因,她有着和软的性子,遇事惯于往自己身上揽三分。梁深的事,也不外如此。
后来宫女端着药进来,打断了扶欢和晴晚的对话。刚煮好的药,盛在白瓷碗盏里,上头还冒着缕缕热气。喝了这么多天的药,那端药的宫女才走进房门,扶欢就已经闻到药的味道。
泛苦,泛涩,光是闻到就觉得胃里在翻涌。
扶欢没看过药方,但可以肯定,里面一定加了黄连。
“放那吧。”她对宫女说。
宫女依言,将碗盏放到一边的几上。
直到今日,在喝药前,扶欢也要做足了准备,才能一气喝下这苦到发涩的药。她端起碗盏,正要一气喝下时,却听到身旁的晴晚,偏过头,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
扶欢回过头,晴晚退后了两步,脸色有点慌张。她对扶欢道:“殿下,今日晨起时还是好的,不知怎的——”
扶欢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别那么紧张,我也没有要怪你。今日便允你的假,何时好起来,何时再过来伺候,也是一样的。”
她知道生病的苦楚,免晴晚几天当值,也不是什么大事。晴晚感激地退下了,换了另外的宫女过来当值。宫中太医一般不为宫女看病,宫女子得病,大多都请太医院侍候的药童看病,痊不痊愈,便只能由自身了。
扶欢捏着鼻子喝完药后,便叫了人,去往太医院寻太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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