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一声令下,一群小厮围过来就要把许多榆往里拖。李白斯拼命护住她,拳脚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咬紧牙根,全无任何还手的余地。许多榆在他的护翼下,又恐惧又绝望,终于爆发出了山洪般的哭声。
小厮们也懒怠追究,看他们是两个兜里一文不名的小屁孩儿,便也就此作罢。李白斯啐了一口血沫,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的血痕。&ldo;小姐,我带你回家。&rdo;说完就顺势背起许多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木兰从此只是一个无解的心结。
这天晚上,受伤的李白斯被安东尼罚跪在院子里。月色凄惶,照在少年锐利的脸庞。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硬朗的线条,有了属于自己的棱角。
那是许多榆第一次感受到安东尼的震怒。
她在客厅里看到了一张学校的收费单据:学费10美元,学杂费4美元、钢琴和手风琴使用费15美元、实验室使用费5美元……这些数字渐渐地飘了起来,飘到了五马路那条阴暗的巷子上空。
她们终究是做不回那个快乐的小乞丐了。
妮可端了一杯热牛奶来她的房间,而她却心事重重地站在窗前,目光停留在楼下的院子里。那个同样倔强的少年,一声不吭。
妮可说要留下???来陪她一起睡,许多榆就乖乖地钻进被子里。她的手脚总是冰凉的,妮可就把许多榆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
在轻柔的美国民谣的哼唱中,许多榆终于放松下来,慢慢有了睡意。
上学这件事情,对许多榆来说成了一桩使命。从她在讲台上介绍自己的那天起,她在崇明的噩梦就开始了。&ldo;我来自洋泾浜,我的父亲,是一名黄包车夫……&rdo;她一开口,教室里就已经是一片躁动不安,大家对她的身世,完全不像校训表现的那般包容。
后来,她被大家称之为‐‐臭水沟女孩。
带课的老师也愣在一边不知所措,她明明记得校长特地嘱咐过,这是安东尼广告公司老板的千金,要妥善照看。
老师只好让她自己选一个座位坐下。迎着所有人鄙夷不屑的目光,她径直走向了教室后排,成为了上一个被孤立女孩的同桌。
&ldo;只要我俩站在一起,就没有人被孤立了,不是吗?&rdo;许多榆看着眼前如同惊弓之鸟的阮钰雯,落落大方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只是她这个动作颇有难度,因为她的身高还不到阮钰雯的肩膀。
阮钰雯是佣人的孩子,以半价学费的援助学生身份入学的。因为这个缘故,再加上她相貌出众,就被其他人孤立了。崇明女校最麻烦的学生管理工作,就是私人小团体仗势欺人。
在崇明那些隘窄的角落里,像阮钰雯这样毫无社会地位的孩子,成了恶女们争相欺侮的玩物。扇耳光,剃头发,这些都是她们玩腻了的伎俩。&ldo;有一回,她们把一只活的癞蛤蟆,塞进了我的上衣里。&rdo;阮钰雯端着食盒,扒拉着被汤汁浸泡过的米饭,&ldo;还有一回,她们在我的食盒里放了死老鼠。&rdo;
听到这话,刚要下咽的许多榆,翻江倒海地把食物吐了出去。而一旁的阮钰雯,却极其淡定地冷笑一声,一大口一大口咀嚼着放凉了的米饭。
&ldo;为什么不反击?&rdo;许多榆已经做好了要干架的思想准备。
阮钰雯掏出一条洁白的帕子,伸手给许多榆擦嘴。&ldo;如果我不在崇明读书,我可以把爪子伸向任何伤害我的人。可是我不能叫学校知道这些事,我不能让我的姆妈伤心。&rdo;许多榆突然发现,她的心,比她的脸还要清冷。
可是,还是得做些什么。
许多榆还在思忖着从哪里着手去做,气焰嚣张的冯玉娇就带着她的小跟班招摇而来。冯玉娇食指一比划,那四个高矮胖瘦各异的小跟班就将许多榆围了起来。许多榆眼神示意阮钰雯先走,但阮钰雯自然不肯走远,找了个角落躲起来,准备伺机而动,毕竟她刚从许多榆身上学会了&ldo;江湖义气&rdo;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