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诚步送我到单位旧楼房下时,夜幕已深,路上行人已屈指可数。我无意间瞥向他左腕间的手錶,时针正在向十靠拢。他却误以为我对他腕间的手錶感兴趣,抬手来给我看。
「不过是一些大路货,还算能用。乔夜,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块进口的女士手錶。」他说着便伸手将我扯进了怀里,不顾我的抗拒,朝我唇间狠狠一吻。
我竭力控制住自己作呕的衝动,轻轻推他:「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乔夜,不邀我上去喝杯水吗?」
「好晚了,烧水又要好久,下次吧。」
他缠着我,在我面颊上反復亲吻,拉着我在路灯下又间聊了半晌。我漫不经心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眨了眨眼睛,不时抬头看向自己房间的窗户。一遍又一遍在心下确认,漆黑的窗后没有亮光,想来吕秋雨定然和往常一样,怕别人非议,所以并未曾在深夜于我房内逗留。
我和萧诚道别后,迅速穿过街道,鑽进了漆黑的楼房门洞,循着楼梯上了楼。
哪知,刚转上二楼的台阶,想要循着楼道窗户透窗而进的光亮去敲吕秋雨的房门,便在走廊转角撞上一个略微僵硬的身躯。我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生怕眼前人闻到我面上残存的男人口水味。
「秋雨,怎么在这儿?」我一愣,心下难免吃惊。
「乔夜,你总算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我刚想去楼下等你。」
她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只是多了一丝困倦,想来是深夜犯困,我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重新放下,随便编了个理由。
被她握在掌心煨得发烫的钥匙塞进了我的手里,吕秋雨催我快去睡觉。也许是我自己心虚作祟,便急忙上了楼,并未多做逗留,更没有留意有什么不妥之处。
直到次日,吕秋雨一早收拾好了行囊,抱着一座四四方方的檀木匣子来找我作别。她的双眼因为一夜未眠而熬得通红,我才意识到自己头一晚掩耳盗铃的行径有多可笑。
「乔夜,今后自己要记得去吃早餐,别总赖床……」
她总是这样,说话温温雅雅,让人听不出起伏和情绪。我倚着门,心腔仿似浸入了满腔的苦水,没敢出言輓留,甚至没敢再正眼抬眸看她。
「吕秋雨……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吧。这样落后的内陆城市,三十年内都没有什么好的发展光景,父亲说,还是去沿海投资比较好。总归是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语气轻松,我的眼泪却随着她无情的字眼,不争气地一颗一颗往外涌。
「这个,本来是想过一阵子再送给你的,但我要走了,也没有其他相熟的人可以托付转交……乔夜,别哭啊,今后没人会欺负你了……」
直到她放下手中木匣走出许久,我才惊慌失措地爬上床,攀着窗眼巴巴地望,却再未看到她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垂下眼眸。这才注意到,刷着绿油漆的窗沿上,不知何时留下了数道划痕。
原来,昨夜,她就在这里,将临街灯下的男女互动一览无余。
我失魂落魄地打开那个四四方方的匣子,里面放着一架冷瓷制的蛋型八音盒。流星、四叶草、旋转木马,无一处不精巧别緻。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在首都的黑市也很难能买到。底座的金色三脚架上,雕刻着极小巧的字眼——赠予乔夜。所以,几乎可以肯定是专门的定製品。
扭转八音盒顶部设置精巧的金冠旋帽,很快,随着木马的旋转,便听到了极为清脆的旋律。
是我极喜爱的台南女歌手的成名曲。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跡……」
吕秋雨……我默念着她的名字,一时之间,竟弄不明白,这段时间,究竟是她欺负狠了我,还是我欺负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