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潇潇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产生这种心理变化的,但应该是比沈思渊要晚上一些。
如今朋友离世,他们很难不伤心。
安贵妃年岁稍长,却也才刚满三十五,在他们那个世界正值盛年,甚至人生才刚刚开启,她还有许多人生没有经历,如今却只能躺在那里。
顾潇潇上过断头台,都没觉得那时的死亡有比现在更可怕。
一个前几天还鲜活的人,在皇后宫中还和她说着话,还夸赞着她的手艺,还笑着说冬天要送给她一个亲手缝制的手护……
如今说话那人,就静静的躺在那,嘴巴不会张开,眼睛也不再灵动,笑容也不复存在。她那么和善,对谁都很友好,无论她是美人还是贤妃,从没有为难过她半分。
她才真正感觉到死亡究竟有多么可怕。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竟如此脆弱,脆弱到一眨眼就能天人永隔。
顾潇潇紧紧的握着沈思渊的手指,指甲无意识的嵌进肉里,但她却丝毫没觉得疼。后来沈思渊发现了她的异常,重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告诉她别怕。
她抬头去看沈思渊,他面如土色,眼眶湿润,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但因为是皇上,所以不能有一点脆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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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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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贵妃以皇贵妃的礼仪下葬,阖宫上下缟素一月,斋戒十日。
安贵妃宫中旧人,有自请去皇陵守灵的,剩下的皇后又分发给各宫。
安贵妃下葬那日,沈思渊躲在顾潇潇寝宫里,喝了半宿的酒,流泪到天明。
沈思渊刚来时,为了演好昏君的身份,基本上每日都召后妃侍寝。那些妃子有的忌惮他,哆哆嗦嗦的不敢出来;有的想讨好他,哆哆嗦嗦的想迎合。他每次都要找许多理由,把侍寝这件事搪塞过去,既不引起外面人的怀疑,也不让这些妃子们多心。
外面的人都以为他最快活的时候,其实都是他最烦恼的时刻,他要想各种不同的理由,既要符合他发疯了的性子,又要她们不敢说出去,以免她们互相谈论之后露了馅儿。
有好几次沈思渊都崩溃到想着他竟然是皇帝了,为什么还要受这么大的痛苦与折磨?这里面除了皇后之外,能让沈思渊安安静静的,不用思考太多的,只有安贵妃。
她不惧怕他,也不迎合他,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锦被里,有时会和他闲聊几句,但大多数都是沉默不语。渐渐的沈思渊也能在她旁边卸下一点防备,最起码他不宠幸她时,他不用想任何理由。
沈思渊有时候觉得,她像是上天在这个世界赐给他的一个姐姐。
他和后宫的这些妃子们有情吗?在他还没有认识顾潇潇的那几个月里,他见了无数个妃子,为了不露馅,他拼命的了解每一个妃子的喜好与生平,只是为了在侍寝的时候好有把柄拿捏她们,让她们出去之后不乱说话。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但身边熟悉的人去世了,总是需要悲伤的。
这不关于情爱,是本能。
沈思渊去和顾潇潇讲他与安贵妃相处的这些事情,身为女朋友的顾潇潇并没有感觉到生气或者是震怒,反而与沈思渊有同样的感觉。
她来到这里那么长时间,不会觉得她和沈思渊在一起了,就把她们当敌人或者竞争对手,她对她们的感觉介乎于同事和朋友之间。就像前段时间登城楼看他与皇后伉俪情深,她难过的也仅仅是皇后这样的人竟只能囿于这深宫之中,而非她要和这些人分享沈思渊。正是这些微妙的差距,又能让顾潇潇生出来同情,如花美眷,却在这深宫大院里,静默流年。
两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生离死别,自然有在他们那个世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安贵妃是病逝,无关后宫斗争,也不是政治的牺牲品,他们对她的感念更像是朋友猝然长逝,而他们一时不能接受。
沈思渊与顾潇潇在深夜里抵足而眠,靠着对方身上的一点温暖,捱过不知多少个难熬的漫长冬夜,等穿过长长的黑暗,终有一日会得见黎明之下,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