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林坐直了身体,单刀直入:“我此次来府上,是有一件东西要交给王爷。”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册子,放在桌上,推给了慕千山。慕千山接过一翻,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原来是一个名册。他在其上看到了不少眼熟的名字,微微挑眉。
名册上的不少人,都是当朝重臣。
“王党人员的名册?”慕千山翻到最后一页,眉梢轻轻一挑。
汪林点头。
这份名单,再加上慕千山手里暗部那头的名单,合起来便是完整的名册。其上不仅有官员的详细信息,同时也有贪赃枉法的大部分记录。一旦落到别人手里,立刻就能成为将朝中一些人判罪的铁证。
“你打算现在对他们下手?”汪林问。
“王党根深蒂固,祸害朝纲已久,不能急。”慕千山将册子一合,随手放在桌上,垂下的睫毛很好地掩去了目光中的森冷杀机,“这笔账,我慢慢跟他们算。”
“近几日,户部侍郎寇清穰以流言之事为由,上书弹劾你,王党众人也随之上书,皇上书案上的奏折堆成了山。”汪林沉默了片刻,将茶杯放在桌上,压低了声音,“皇上对这件事甚是忌惮,你要小心。”
慕千山回过神来,捏了捏眉心,条理清晰,声音低哑:“我知道了。”
“各地收缴的官粮,经寇清穰之手流入国库,便少了三成,调拨给北疆的份额,有五成是陈年的旧粮。”慕千山随手从桌角的书堆中抽出一本,翻到了做着记号的某一页:“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自己身上的把柄还捏在暗部手中吧。”
“那他怎么会轻举妄动主动弹劾你?”汪林皱眉。
“我猜,因为他的把柄同时也被其他人抓到了,有人承诺了保下他。”慕千山脸色沉郁,没有抬头,“而我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暗部职责和锦衣卫相似,是附属于大理寺的专门情报机构,用以牵制锦衣卫权力,然而自丰乐帝以来,放权于臣下,暗部和锦衣卫渐渐都失去了其原本的功能,暗部不再直接隶属于皇帝。
当年军权被收后,慕千山接管了暗部权柄,将当时已经呈现出颓败之势的暗部发展起来,将其成功变为了跟权倾朝野的王党对抗的一面铁壁,王亭也要忌惮的存在。
王党的“王”,和前朝后宫都不无关系。其党首王亭,不仅身兼吏部尚书、左相之职,更是外戚出身,就连嘉安帝见了,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丰乐帝猜忌多疑,昏聩无能,在位后期倾心方术,大炼金丹,广集道士和尚,一心长生。皇帝如此,底下的臣子自然上行下效,一心迎合奉承,结党营私,打压异己。整个朝廷不良风气甚嚣尘上,包庇窝藏相互推诿。而如今朝中声势最大的党羽——王党,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王亭本是户部一名小官,因为姐姐进入宫中,得到皇上青眼,受封贵妃,才一朝显贵,走上了进身之阶。他深得皇上信任,一手把持朝中户、吏二部,王家也跟着荣宠无双。
德贵妃有一子,今年十四岁,丰乐帝的本意,便是册封此子登基。然而因为多疑,他一直未立太子,便给了嘉安帝一个机会。他暗中发展势力,趁夜发起宫变,笼络拥护自己的人,登基坐上了皇位,却也和王家结下了仇。
然而王家在朝中根深蒂固,世家大族为了自己的利益,多站在他那一方,即使是皇帝,也难以轻易动摇的。
所谓权倾朝野,嘉安帝对王党多有忌惮,可想而知,他要平衡朝中势力,所以他选中了慕千山。
他和明玄,皆是将门出身,通过旧部关系,掌握着北疆的兵权,是以举重若轻,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前朝丰乐帝对他二人的忌惮有目共睹,说是眼中钉肉中刺毫不为过。而在满朝重文轻武的大晋,他和明玄也是为数不多的主战派。
慕沉那一代,北疆军开始被外族、世家等渗透腐蚀。各族关系复杂,盘根错节,军中更是有人贪腐,间接导致了慕沉和谢漼二人当年战死沙场。后来身为皇后兄长的范胥,以雷厉风行之势除去军中积弊,却也没想到自己遭到了皇帝的忌惮。他死后,北疆再次失去了主心骨,唯独剩下一个陈楼,关外二族和大晋形成了微妙的僵持。
直到明玄去了北疆。
大晋真正的北防线不是落霞关和青云山脉,而是一代代将领的尸骨。朝廷在丰乐帝的统治下,早就不复当年,关外二族之所以没有入侵,只是因为大晋的北疆,守着令他们心生忌惮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