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现在京城形势紧张,正处在风声鹤唳的关口。
推掉所有事物,难免被其他人诟病,尤其是紧盯着他的王党。
慕千山倒不是真的担心朝中党羽能翻得起什么风浪,如果他现在还能中对方的计,那他也不叫慕千山了。
除了皇后病情愈发沉重,他也已经很久没见到明玄了。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慕千山让人备了车,沿着一条不起眼的巷子,从官署的后门出去,绕到了皇宫。他身为禁军统领,又带着进宫牙牌,没有人拦他,他于是顺利地进了昭阳殿,却发现里头的灯已经熄了,心底不由起疑。
难道明玄此刻已经睡下了?
明玄此刻并不在昭阳殿,而是沿着一条狭窄长道,向不远处的冷宫而去。
半刻钟前,一个宫女迈着匆匆的步伐,来到了昭阳殿的门口。
“殿下,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明玄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沉郁的神色,“知道了。”
皇后病得很重。
肉眼可见的严重。
这不是身体上有什么病,而是心病,如同宫里传闻的那样,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明玄自身处境也不好,好容易请来一个医生瞧了,却说是治不好。明玄还是坚持每天去瞧她,但她似乎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认识他了。
但这是他世上剩下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只要她还活着,明玄可以忍受这些所有的不便,就算她不再认识自己。
天色已经是傍晚了,他跟在引路的宫女身后,穿过曲折的小径,来到了破落的冷宫门口。
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明玄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陈旧腐朽的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的霉味,皇后坐在榻上,床头香炉中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香气。她脸色苍白,形容枯槁,就像是身上所有的精气都被吸食而去,只剩下一个诡异的空壳。
见到明玄的时候,她的眼睛转了转。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心里大概会发憷;但明玄却没有。
他顿了一下,将手中食盒放在一旁桌上,斟酌一番,才道:“母后。”
皇后像是恢复了一些神志,垂目看向明玄带过来的食盒,一言不发,眼睛里却渐渐透出悲伤和痛苦交织的神色。
明玄忽然感觉眼前一黑,灵魂好像从躯壳之中漂浮起来,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的。他不知道怎么了,心脏下意识一沉,想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刹那间双腿却好像不是自己控制似的摔了下去,膝盖重重地撞击在地上。
皇后站起身来,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扼住了他的脖颈。她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力气极大,明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手足酸软,竟是使不上半点力气,喉咙也被卡得死死的,竟是连一丝空气都吸不进去。皇后却犹嫌不足似的,从枕下抽了一张锦帕来,捂住了他的口鼻。诡异的香气顿时浸透了他的呼吸,仿佛也在一点点抽走他的理智和力气,明玄五指在地面上无力地抓了一下,挣扎开始变得微弱起来。他无力地跪了下来。
皇后想要杀他!
“母后……”分明知道对方已经听不见,明玄却还是颤动唇瓣,问出了一句话,尽管那声音只是气音,听在人耳中显得无比嘶哑,“……原来你心里……是恨我的吗?”
皇后神志虽已不清楚,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底却也溢出了泪水,从那张枯槁的脸庞之上滑下来,留下一道痕迹,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怎么能不恨?
她被关在深宫之中,就像是飞鸟被装进了华丽精致的金笼之中。宫殿固然华美,却也锁住了她通向外界的道路,虽然锦衣玉食,却不是她心中所好。她心中知道,她身份再尊贵,也只不过是皇帝用来制约自己亲哥哥的一粒棋子。
这些年来的这些事,她几乎从来没跟明玄提起过,但心里不是没有怨愤的。如果她没有入宫,没有成为丰乐帝的妃子;如果她没有生下这个儿子;甚至只要明玄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她也就不用成为权力制衡之下的工具。不用成为被重重监视在深宫里的人质。不用被当做一个因帝王猜忌而诞生的牺牲品,关在冷宫。年复一年,不见天日。不用家破人亡,失去了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