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我带你。”谢静说。
两人一同进入洗手间。谢静关上门,对谭嘉烁低声说:“烁宝,我知道你肯定不开心,但你听我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以前是我们有求于泰阳,今天是他有求于我们。如果今天顺利了,我可以帮你争取和他联合署名。”
“合同里不是说了有署名权吗?”
“对,但那只是插画师待遇,封面上不一定有你名字。要是和他联合署名,那对你未来就太有帮助了。加油,啊。我相信你。”
“行了,你先出去吧。”
“好。”
谭嘉烁上完厕所,在水池前洗手,刚想用一下旁边的洗手液,发现已经见底了,根本挤不出来。在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一条毛巾,仍然带着湿气,她不太想用,只好拿出身上带的一小包餐巾纸,擦了手,扔进废纸篓。
谢静把谭嘉烁带到工作间。屋中摆了一张胡桃木长桌,三男两女围坐,都正在数码画具上忙活。见有新人进屋,他们抬头,脸色都很疲乏。
“大家稍停一下,”泰阳走到谭嘉烁旁边,右手放在她肩上。“这位是谭嘉烁,你们也见过她负责的作品了,我都是非常满意的,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大家专注工作,胜利就在前头。我也和你们一样,很辛苦,在我书房里写材料,只要你们不睡,我也不能睡。实在饿了的话有泡面,在微波炉旁边。小谢,剩下的交给你了。”
泰阳离开了,谢静让谭嘉烁用app加入在场所有人的工作小组,然后统筹发布任务。谭嘉烁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是在场画手里年纪最大的,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两个20岁的在校生。她想,如果泰阳的目的是找省钱又卖力的人,那么他们确实很合适。
在谢静的引导下,谭嘉烁很快承担了组长的职责。这些孩子经验不足,她需要赶制缺乏的内容,还需要在他们碰上难题的时候指点方向,有几次忍不住接过对方的数码笔自己演示,在谢静提醒她这样太浪费时间之后,才把工具还给别人。不是每一个人态度都很紧迫,有人在不知如何下笔的间隙,抽空玩手游,还有人打瞌睡。十二点左右,整个房间充满了泡面的气味。十二点半,谢静去泰阳房间看了一眼,回来说,泰阳老师已经睡着了,你们说话声音小一些。因为疲累加上心情松懈,项目越接近完成,效率越低。等谢静说“全好了”的时候,已是四点。
中部——井中面孔
“我们能回家了吗?”一个男生问。
“都这么辛苦了,这里离你们的家也挺远的,附近又没酒店。我的建议是,这里上下楼各有两个卧室,够我们分,男生女生各一间,大家就留在这休息几个小时,等白天泰阳老师醒过来了,验收一下,我请大家吃个饭,然后轻轻松松回家。“
“不经他同意在这里过夜不好吧?”有人问。
“这里的卧室泰阳老师自己根本不用,他有需要的时候一贯在书房休息,其余的房间就是为集体创作而准备的。去年我们还办过一个青年写作研习营,在这里吃住两个星期,大家不用觉得不自在。”
所有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有一个男生说,都可以,我反正是不行了,我现在就想趴桌。这句话一推动,赞同的意见逐渐蔓延。年纪最大的男生说,我就不凑热闹了,我用客厅的沙发吧,瞬间为留宿增添了道德色彩。有一两个反对意见比较坚决的,碍于同侪压力,也就软化了。剩下一男一女是情侣,不想和人分享房间,还是离开了。他们一走,刚才的男生说,那我不用睡沙发,太好了。
谭嘉烁也坚持不住了。她自觉精神还敏锐,但那是因为高强度脑力活动刺激,加上熬夜之后生物钟紊乱的结果。站起来稍微走了几步,她立刻觉得心脏不舒服,想躺下去。在离开工作间之前,谢静还面向众人夸了她几句,今天没她不行,有人应和,她一句都没听见。
两个男生占用了二楼卧室。泰阳书房也在二楼,这样较合情理。于是三个女生前往一楼。下楼时,谭嘉烁抓紧扶手,缓慢放下脚掌。屋内有双床,一直很腼腆的女学生想着两人都是前辈,不敢开口,谢静主动说,我和小谭挤一挤就行,我们老相识了。然后她拖过来一张椅子,斜着抵在球形门把手下面,说,这样放心了吧。
谭嘉烁睡里侧。躺下来之后,她听见谢静说,今天真的谢谢你,还说,等不用忙了我们一定好好玩一下,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但她已经处于浅睡状态,弄不明白它们是谢静一口气说出来的,还是间隔了好几分钟。
卧室的窗帘遮光效果非常好。醒过来的时候,谭嘉烁发现整个屋子几乎是全黑的,以为还是凌晨。她坐起来,首先发现身边没人,然后发现窗帘的中央有一道金线。她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拉开窗帘,外界已阳光灿烂。回头一看,女大学生也不见了,床单平平整整。
她赶紧穿好衣服,拿起床头的手机。昨夜因为入水关机,至今没打开。她想了想,长按开机键,没反应。她叹气。僵死手机漆黑的屏幕,就像一道不应该接近的深井,瞬间把她带回了充满挫折的昨夜。在井的底部,能映出父亲那自视高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