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璇不理会。
“你那个朋友,有她联系方式吗?”
“哪个?”
“就是把傅长松的事情告诉你的那个。”
谭怀胜不关注傅长松动向已经很久了。最近由于警察重启对杀人案的调查,可能牵涉到傅长松,谭怀胜开始铺设眼线,把照片发布给亲信,下令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一天前,伊璇告诉他,她的一个老朋友在金佰禄ktv唱歌,见到了傅长松。他看起来显然不是客人,而是管理者的一员。谭怀胜判断,赵敬义必然知道杀父仇人在自己的地盘工作。就算还不知道也没关系,并不影响谭怀胜在会议上利用这一点,把谈判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而从赵敬义当时的反应看来,他成功了。
他很高兴,这条情报赶在会议之前传到了他的耳中。但他又难免生疑。
“你要她联系方式做什么?”
“她帮了我一个大忙,得好好谢谢她。”
“谭怀胜,”伊璇转过身看着他,“她是我个人的朋友。我不会告诉你的,她也没兴趣。”
“说那些干嘛,我是真的一片好意。”
“没兴趣”这三个字,让谭怀胜觉得自己遭到了误解。他刚想说
谁有兴趣了,你在暗示什么
,但突然想起来他今天是要道歉并且道谢,就忍住了。他觉得,伊璇肯定是知道他心中对她有亏欠,所以才有意挑拨。今天可以让她稍微得寸进尺一下。
晚上八点,赵敬义接到了手下的电话。他们非常忐忑地告知,已经有三天联系不上阿婆了。
赵敬义的祖母李咏兰,其他人称呼她阿婆。组织里只有三、四个人知道她的存在。小时候,赵敬义一半是在寄宿学校过,另一半时间则是母亲和祖母分享。祖母和母亲的关系很不好。李咏兰对媳妇卓丽看不顺眼,很快像对罪行的追诉一般,发展成对她所有人生的不满。在奶奶家,赵敬义不断听奶奶说,他妈妈如何不听话、懒惰、做家务手脚不利索。在父母家,他不断听妈妈说,他奶奶如何不近人情、见不得别人有一点好、天天巴望着花儿子和儿媳的钱却又毫无感激之心。他在那个年纪,在家人之间听到的唯一好话,就是母亲感叹丈夫赵英涛有多辛苦,但哪怕是这,也往往跟随着“忙得连家都不要”的抱怨。他少数几次见到母亲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都和丈夫之外的男人有关,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留在家中,赵敬义能感受到的只有对家人的不满和亏欠感。他见过她们在泪水中坦诚自己的失落和懊悔,但这一切都不会导向互相之间的和解,只是通过他来间接发泄。只要把怨毒灌注到他身体里,让他以少年人的精力去消耗掉,她们很快就又有了一个倾吐烦恼的容器。
由于如此的成长经历,在手头宽裕之后,赵敬义没有产生在经济上回报母亲和祖母的冲动。他保证她们有饭吃,有钱治病,这就够了。所以卓丽还是在卖鱼干。而祖母李咏兰,——现在打电话还是叫赵敬义小名,感情上依然把他当成事事需要老一辈操办的孩子,——干上了借助老人身份,在赵敬义敌对势力之中充当眼线的工作,她个人对此非常满足。至于回收垃圾,是她个人的习惯,虽然让赵敬义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没办法让她改变。
赵敬义日常很少和李咏兰联系,有两个手下专人负责定期上门拜访。不能说照顾;她反复强调自己不需要照顾。
“她一直不在家,”手下说,“屋里也没动静。”
“有其他人出入吗?”
“没有。”
为了保障祖母安全,赵敬义本来给手下分配了屋钥匙,但在使用过一次之后,遭到了祖母的强烈反对。现在,只能他亲自去开门。
晚上十点半,赵敬义赶到李咏兰家中,一开门就闻到了汹涌的臭味。他很清楚,这和人类尸体的气味不一样。他进入厨房,在案板上发现了一块生蛆的猪肝,旁边搁着菜刀。一名手下没忍住,吐在口罩里。赵敬义把这人赶出去,和另外一人继续搜查。卧室中的桌子断了一条腿,床单搅乱了,而一台电线已脱落的小风扇倒在地上。桌面、床单和地面上都有些许血迹。他回头仔细看了一遍,除了卧室,没有找到血迹或者带血的脚印。
“竟然有人这么丧心病狂,敢对阿婆动手!”
“别慌,可能不是她的血。只要是一个成年男人,如果要对付她,没必要做到流血的地步。”
赵敬义命令两人留下这里收拾屋子,顺便看看有没有丢失物品的痕迹。他并非不担心,但他必须回乡下。第二天早上,他需要去一些态度摇摆不定的农户那拜访,确认他们不会成为谭怀胜谈判的突破点。在处理傅长松这件事上,谭怀胜没有给出期限,赵敬义怀疑这也是一种拖延时间的策略,目的是提供一个困难的选择,让他的行动陷入停滞,而谭怀胜就有机会在背后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