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礼轻轻嗯了一声,像拎着只鸡仔般提着矮个子的尸体,大步流星地往甲上二层厅堂走去。
张牧川看着薛礼上了木梯,方才转身回到使团所在的雅院。
这雅院包含了四间厢房,一间方便如厕的更衣室,一间会客议事的中堂,甚至还有一个五六丈见方的小院,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整艘楼船总共只有五个这样的雅院,每一间雅院的价格都极为不菲,每日需支付一千五百个大钱,而且不能只住一两日,必须依照全程支付。
缅伯高当然不可能花这么多钱在居住上面,这不符合六诏朴素的价值观,愿意支付乘坐楼船前往鄂州的费用已经是他的极限。
这一切只因高阳突然犯起了公主病,想住的舒服一些,不肯再睡逼仄的普通厢房。
无奈之下,张牧川只好自掏腰包租了甲上一层的雅院,对使团的人谎称自己与船家是老相识,此间雅院算是免费赠送的。
缅伯高当时脸上笑开了花,而张牧川的心里却在滴血,但想到只要高阳开心了,往后这些损失能找补回来,内心又稍稍宽慰了几分。
加之他想带上那黑马,寻常厢房根本不可能让船家帮忙安置,只能租住雅院,别人才会看在钱的份上答应下来。
张牧川回到雅院,先是去看了看还在淌着眼泪的老黄,往槽子里添了几把草料,惟愿这老马能在最后的时光里吃好你喝好,也不枉他们相伴一场。
他收拾好心情,快步来到中堂,刚跨进去就看见高阳坐在桌子对面,正捧着一本花街柳巷的爱情传奇看得入迷,手边放着一盘馓子,不时地抓上些许喂进嘴中,细细嚼着。
“你回来啦?”高阳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上的爱情传奇。
“嗯……”张牧川简短地回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抓起茶壶,咕咚灌了一大口,他砸吧两下嘴巴,觉着茶味不对劲,解开盖子一瞧,这才知道原来里面的茶叶五花八门,什么湖州的紫笋、寿州黄芽、蕲门团黄、蒙顶石花、西山白露、仙崖石花……叫得出来名字有十几种,还有几种叫不出名字。
这么一壶茶,暂且不论好不好喝,光是想到所需支付得价钱,张牧川就一阵心疼,他撮了撮后槽牙,悻悻地坐了下来,从蹀躞里摸出纸笔,一面回想着那书生和古船的样子,一面握笔在纸上记录下重要特征。
高阳忽然凑了过来,“你看见白面书生了?”
“嗯!我回来就是要告知你们这件事的,没事暂时别出去了。”张牧川淡淡地答了一句。
高阳眨了几下眼睛,接着问道,“长得俊俏不?”
张牧川白了高阳一眼,“你都快成亲了,还惦记一个山野书生俊不俊俏作什么!”
“成亲了又怎样?成亲了也可以欣赏俊俏书生啊,你们男子成亲了不还是一样会去什么春丽苑、秋水坊!”
“那不一样,女子怎能和男子相同……”
“怎么不一样了?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人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自古以来,男子与女子能做的事情就很不一样,举个简单的例子,男子能做皇帝,女子能做吗?”
高阳撅了撅嘴,“也不是不可以,我阿耶前两年新纳了一个才人,她就很有手段,虽然我很讨厌她,但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她与我阿耶很像……当然了,她肯定动不了我李氏天下,去个荒野之地做个小首领该是能行的。”
张牧川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这不是在中原或荒野的问题,就算她手段再厉害百倍,也不可能做皇帝,这是规矩!女子要是能做皇帝,我就脱光了在朱雀大街狂奔!”
说完这句,他从那张纸上撕下来一绺,交到高阳手里,面色严肃地嘱咐了一句,“让使团的人闭紧门窗,照着这上面写的去做,熬过这失落峡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