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经历此种苦难,要么怨气冲天,怒骂那些加害者,要么瑟瑟抖动,见谁都感觉对方会迫害自己,便是心志坚强之辈,也需很长的时间走出那段恐怖遭遇。
鲜有如这花妖胡姬这般,还能笑得出来的。某一个瞬间,张牧川甚至产生了这花妖胡姬已经疯掉的错觉,若不是对方那藏在衣袖里的左手捏着一支从高阳身上顺来的钗子,他差点就要出去让崔抗找名医者帮忙诊断一下了。
高阳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眼见胡姬醒转过来,她高兴坏了,当即抬步来到床边,刚想坐下去慰问一下花妖胡姬,却被张牧川一把捞了回去,不由地有些懊恼,“你干嘛啊,别以为咱俩现在是夫妻,你就可以拉拉扯扯,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张牧川面皮不自然地抖动一下,指了指花妖胡姬的左手,“我没想与你拉扯,只是不想你被她劫去当作人质罢了,万一中途出个什么岔子,她不慎真用你的钗子在你身上捅了个窟窿,那这天也就被捅破了,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殉葬啊!”
高阳这才看见花妖胡姬手里的钗子,惊了一下,连忙摸摸自己的脑袋,“咦?她是什么时候偷走的,我怎么没一点感觉?”
张牧川微微一笑,“大概是刚才咱俩抬着她进这厢房之时吧……你走在前面,而我又在与崔抗打招呼那会儿,只要伸伸手,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你头上的钗子,不管是用来出其不意地杀人,还是走投无路而自决,都很方便。只是我不明白……姑娘,你既然有如此智慧,为何不这般对待王文诺,反是打算伤害我们夫妻二人呢?”
花妖胡姬见此情景,知道事不可为,索性摊开了,“因为他是坏蛋,而你们是好人。”
高阳顿时不开心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好人就该被你恩将仇报?”
花妖胡姬咯了一口鲜血,虚弱无力地解释着,“他是坏蛋,所以毫无顾忌,我若伺机伤害了他,将面临百倍千倍惨烈的报复,甚至殃及自己的亲友……而你们是好人,即便知道了我刚才想要伤害你们,现在也没对我怎么样,依旧在这儿跟我讲道理。”
高阳一怔,旋即沉下脸来:“早知你是这等欺软怕硬的孬货,我就不该让夫君救你……”
“得了吧,你俩根本就不是夫妻,蒙骗别人还行,但不可能骗过我的眼睛。人家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你俩在床上合在一起过吗?”花妖胡姬讥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说我是孬货,你俩可真是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
高阳又羞又气,满脸通红,硬是憋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张牧川重重咳嗽两声,急忙把话题岔开,“喂,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请正面我的问题!”
花妖胡姬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为何我必须是安娜或者安宁,难道就不能是安祺吗?”
“安祺长居京师,口音偏向长安土著,而你却是满嘴的河南道乡音。”
“口音这种东西是可以学的。”
“阎家的小子阎玄邃先前说了一句话——噢,是她呀……不对不对,这不是她。前半句的噢字表示感叹,是她呀三个字则说明他以为你是他认识的人,但后面紧跟的不对不对又立马进行了否定,结语这不是她更是点明了你不是阎玄邃认识的人。我与阎家不熟,但也知道阎玄邃是个画痴,他只钟情于描画,对其他事物都不感兴趣,认识的人很少,恰巧去年他陪阎立本到平康坊应酬,曾为几名胡姬描过画像,其中便有安祺。”
“或许是我俩长得像,那姓阎的小子搞混了呢?”
“一般人的确有可能认错,但阎玄邃善于描画,一双眼睛好似鹰目,观察入微,再小的细节都不会忽略的。”
说着,张牧川从怀里摸出一卷画轴,轻轻抖开,指着画上那名跳着胡旋舞的碧眼美婢右眉尾端,“这画上的女子便是安祺,她右眉处有一颗非常浅淡的胡麻小痣,而你的脸上十分光洁,仿佛刚刷过白灰的墙壁一般。显而易见,你不是她,既然你不是安祺,那便只能是安宁或者安娜了。”
花妖胡姬自打张牧川拿出那幅画之后,目光便一直钉在画中的女子身上,“她笑得可真开心啊,跳得真高兴啊……凭什么当初就是她去了长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