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按部就班,如同李相现在所做的一般,无非就是继续培养秦吏,继续按照秦律秦法打击各地贵族,针对性的出台各种律法。要么就是把他们集中在关中,将刀剑悬在他们的头顶,彻底解决秦法普及地方的障碍。”赵泗笑了一下。
“不过一者嘛,是几百年之功,有人亡政息之危,改朝换代之患,君主不能之忧。一者,即在有生之年,能够彻底奠定依法而制的基础,李相觉得呢?”赵泗笑了一下。
“战国伐交频频,各自变法,或者酷利,或者温和,但是从没有听过变法时不流血的,这一点李相比我更清楚。
况且,现在的大秦,也并非商君变法之时的大秦。
商君变法之时,秦国之忧在外,困居关中,不能东出,列国环绕在侧,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有国家覆灭的危险。
而如今大秦,外敌不过匈奴百越,至于所谓的匈奴百越,李相应该比我更清楚是什么情况,匈奴不敢南下牧马,九江象郡如今已为秦地,如今大秦,患在内而不在外。
地方贵族,歪曲秦法,借以谋私,法不至地方,律不传百姓。合格的秦吏严重不足,李相只能借他们的手来宣扬秦法秦律。
他们作为大秦政策的代行者,当然会避免对自己有害的,推行对自己有利的,只食利而不食害,长此以往,秦律秦法只会成为他们谋私的工具。
他们不会让黔首和百姓读懂秦法和秦律的,他们只会让百姓知道他们想让百姓知道的秦法和秦律,这一点,李相应该也比我清楚。
想要解决这一点,要么李相培养出足够的秦吏和他们抗衡,要么就是把他们全部杀掉。
可是就算培养出来了足够的秦吏,他们孤身一人,来到地方,咸阳遥远,王令漫长,得罪六国旧贵,稍有不慎就是毁身之危,就算不会身死,政策也难以推行,也会因为难以做出政绩而受到苛责,而他们只需要和六国旧贵媾和,又能够推行政令,获得政绩,又能够获取权势和财富,李相认为这些秦吏会如何选择呢?”赵泗开口问道。
李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看到迁贵令就爱不释手的主要原因。
因为赵泗说的情况并非臆测。
眼下大秦合格的秦吏太少太少,根本比不上地方上自成一脉的大贵族,合格的秦吏孤身一人到了地方,又能够做出来什么政绩?
近年来李斯抓出来的和地方贵族媾和的秦吏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大问题。
更不用说,还有大量官员和吏员本就出身于六国旧贵。
“况且,现今大秦和商君之时的大秦还有一个不同。”赵泗笑道。
“商君变法之时的大秦,外有强敌环绕,一旦国灭,秦国贵族恐怕个个都有毁家之难,而如今……大秦灭亡呢?”赵泗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斯。
“我猜,他们更希望恢复到七国之势,重现分封盛景吧。”
“所以,关中贵族虽然也受到了商君的打击,但是他们也是商君争取的对象,因为彼时大秦,忧在外,而如今大秦,患在内,这群地方贵族,本就应该是大秦打击的对象。”
“李相,如今之世,并非商君变法之世了。”
“为大秦开疆扩土,为大秦纳粮赋税,诚服徭役的,不再是贵族了,而是成千上万的黎庶。
他们和大秦也不再是休戚与共,他们不再是大秦的栋梁,而是国家的蛀虫。”
“以前的商君,重贵族而轻黎庶,故有驭民五术。
而如今之世,应该是重黎庶而轻贵族。
商君强令黎庶分家,陡然增加大量劳役,增加高昂的赋税,彼时的商君真的师出有名么?
商君对老氏族和贵族师出有名,唯独对黎庶没有师出有名。
如今之世,这群六国旧贵,本就是大秦之患,就是直接杀掉都不为过,难道非要找到他们的罪证么?倘若找不到呢?难道就真的继续因此而容忍他们败坏律令么?
我认为不需要有!”
赵泗在尝试偷换概念。
虽然脸上风轻云淡,淡定自若,但是说实话,在李斯面前偷换概念,赵泗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印刷术和造纸术的作用!
“重黎庶而轻贵族?”李斯重复了一遍尔后看向赵泗。
“这便是赵侍郎当日力争降低盐价的原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