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王爷不已绕荷月宴一周,人尽皆知了嘛!"她轻笑,话中不掩揶揄。
"好敏捷的口舌!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的千金?"龙天淖率性地坐在大石旁的草地上,轻松而自在地展露本性,不再辛苦地端起架子。这女孩令他直觉可以完全放松自己;而且,重要的是,可以谈天。
柳寄悠侧着脸,坐在大石上正好可平视这个扬威沙场、镇守边关的王爷;其硕大健壮的体格,在沙场上令人胆战心惊,然而在此刻,着锦袍儒衫,却不见戾气,只给予人强大的信赖感,并且有一丝丝稚气,挺可爱亲切。
所以柳寄悠也松了戒心,回道:
"家父柳时春,官拜中书侍郎。"
"那姑娘闺名为何?"
"王爷,这样直接的问法不妥吧?"她提醒他的逾矩。
龙天淖搔了搔脑后根,叹道:
"京城的闺秀就是矫枉过正地守礼,这种情况下,即使一天看尽了一百名佳丽,恐怕也很难记住一张面孔;全一个样子,还不如北方女孩的直爽英飒。"
"可您要明白,所谓"礼制"的传授,全是男人订定所有规则来强迫女子顺从学习的,怎么此刻又来嫌无趣呆板呢?"
他看了她良久。才道:
"说的也是,只不过我衷心希望能有不同于世俗的女子出现。"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有不同性格模样,那女人也应该在矫揉做作、肤浅地争风吃醋外,还有更引人入胜的心性吧?
柳寄悠托首想了下:
"听说三王妃不仅美丽,才德俱佳,王府中的美婢、美妾,全以舞艺、音律、容貌见长,不知三王爷还有何可感叹?"
"不,不同,本正并非妄想得到天下各色佳丽,会希望有不同的女子出现。并非欲娶来为妃、为妾,而只是纯粹希望而已;最好可成为知已。"他对空中一笑,摇了摇头:"我只是闲着无聊,乱想罢了。"
"会这么想,必然对女子心性有所不满。王爷对贤良女子感到乏味吗?或者,一旦男人娶到梦寐以求的女子之后,容易视若敝屣?"这是她好奇的问题,一向没人可询问。
龙天淖回答道:
"我欣赏贤良女子,但所谓的"贤良"怎么界定?温婉顺从之外,要能善体人意,要有谈天的本事,但,若要言之有物,则必须有丰富的学识,否则也只沦为虚应了事,各言不能意会的言辞罢了。我不以为女子安静服从就是一个人人赞扬的贤德之妇。"
"如果一个男人生就不够完美、各方兼俱,又怎能挑剔成这般?当然,三王爷的地位、出身、武功、容貌全属上乘,少人能企及,不过,以天下男子而论之,男人们并没有资格要求女人全投其所好。"她柔雅的音调依然持平,但其中已难掩对这话题的兴致,整张平凡的容貌泛出红光,晶黑的双眼炯炯灼人。
看似平凡无奇的外貌,也能这般迷人,尤其在她兴致勃勃时。龙天淖毕竟不是一般世俗男子,乍遇到巧辩女子,顿时兴起惺惺相惜之心,突然觉得自己追求中的红粉知己,已不再是虚妄的幻想而已。或许她在容貌上不能匹配上"红颜"之名,但这不是更好吗?没有美貌,就不会轻易心旌神动,纯粹与一个女人交朋友,而不沾染暧昧色彩,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好条件并没有引发柳家千金眼中的光采。她的晶亮来自他说的话,以及他比世俗男子更愿意去思考一些固有法规,以及愿"降格"与女人谈天;要让天下男人知道了,怕不引起一阵非议。不过,能遇到博学机伶的女子,其它却不重要了,管天下人说什么!
"你说的是,男人并不能无理地要求女人种种完美。不过,男人总有资格想像吧?一如女子,哪个不希冀自己觅得高官厚禄、年轻英俊的如意郎君?但真的都能如愿吗?并不是吧!"
"倘若不能,至少娶来一名千依百顺的女子,不就是男人们基本的要求吗?在我朝,女子十四、五岁始婚配,其实也不过是半大不小的孩儿,可以教育的空间依然恁大,如果男人愿意花心思去教导、去授予知识,那么得到自己想要的妻子并不难。"
"是,但男人并没有太多机会沉浸闺房。"自古以来教育妇德之事,向来由家族中年高德劭的长辈来做,当然教出了一连串的三从四德,而男人也因礼法的约束,白天不进房;尤其他当年新婚初过二旬,立即披战甲出征北蛮,要怎生地教育妻子?
"三王爷真是奇特的伟男子。"柳寄悠笑着起身,天色过未时二刻,必须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