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刘据又看向柏山。
柏山躬身回道:“师父确实也给了臣一座宅邸。但赵过的是赔礼。微臣不是。
“自微臣日渐得殿下看重后,公输师父便说,臣今时不同往日,不便再在公输家长住,需有自己的府邸。因而早前就已经为臣搜罗合适之地了。
“这府邸是师父赠予臣的,与一师兄之事无关。便是没有这档事,师父也会给。所以此次师父给的赔礼不是别院,
而是公输家先祖手札。
“手札里面有以往公输家家主的匠艺心得,还有当年鲁班大师留下的残缺笔记,乃公输家不外传之秘。”
刘据顿住,眼珠转动。
公输兴果真会做人。赔礼非但丰厚,送的还都是一人急需之物,让人无法拒绝。可见非做做样子,是用了心的。
柏山一叹:“师父其实待臣不薄。大师兄亦对臣帮助良多。便是师父不开口,未曾给予赔礼,臣又怎能全然袖手旁观,置之不理?这陈情书是臣本就是自愿写的。
“臣写完后,师父郑重谢我。说日后我不必被公输家恩义所困。今次之事了结,臣不欠公输家了。他日若再有人以恩义胁迫,不论是谁,臣都不用理会。”
刘据点头:“公输兴与公输庆还算讲理。只是公输野……”
他言语稍顿,公输野不必多费唇舌,又蠢又没脑子。但公输明……
刘据蹙眉:“在你眼中,公输明是怎样的人?”
柏山摇头:“殿下,臣虽寄居公输家多年,但与三师弟并无太多接触。记忆中他同一师兄一样瞧不起臣,却未曾出手为难过臣,惯常漠视以待。臣与他交集甚少,对他并不太了解。”
刘据轻笑:“无妨,你不了解,公输兴与公输庆该是了解的。”
柏山与赵过同时愣住,只觉得刘据这话似有深意,却不知深意为何。直到一旬之后。
翌日,公输野的判决定下。
免其死罪,流放五岭。
消息传来,牢狱中的公输野很懵逼。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尤其大哥赢得前三,还是魁首,竟只求他不死,这点更是让他不敢置信。
但不管他如何惊愕,如何生气,如何跳脚,事情已然尘埃落定,他也只能按律走向流放的路程。
而与此同时,公输明也狠狠遭受了顿家法,被公输兴与公输庆联手送回老家,修书族中,禀明事情原委,令其严加管教。
得闻消息,柏山与赵过怔愣半晌,想到当日刘据奇怪的神色与意有所指的言语,突然有些明悟。
宫中。
燕绥前来禀报之时,刘据并不在东宫,而与刘彻在一处。
听完,刘据一点也不意外,轻啧摇头:“他果然不是完全清清白白。”
刘彻挑眉:“你对他一直存有怀疑,所以当日未曾画出具体设计手稿,但找到方向,有些许构思想法的人一共五个。
“公输野犯事,自然被剔除,其余三人你都给予肯定,收入格物司,唯独公输明,你直接越过,未置一言?”
刘据颔首。采芹之事他铭记于心,一直相信雁过留声,人过留痕。
凡留下痕迹,不说必定全都有蹊跷,但大部分是逃不过这个准则的。似鄂邑,亦似公输明。
对鄂邑,无法按律处置,只看他们私下如何责罚。对公输明,他也一视同仁,无确凿实证之事,不以律法处置,将问题抛给公输家,端看公输家怎
么责罚。
刘据抿唇,又好奇询问:“公输明为何要害公输野?”
燕绥回答:“公输明并不是要害公输野。公输野性格张扬,行事鲁莽,但他心思单纯,城府不深。
“相反,公输明有几分小聪明,从前自己想做又不敢做之事,多是撺掇公输野一起,如此也有个伴。”
刘据顿住,直接戳破他的委婉之言:“不只有个伴吧。以公输野又蠢又冲动的性格,还可为他冲锋。
“成了,他可以跟着达成目的;不成,跳得最欢最引人注意的是公输野,追责处罚的时候,公输野占大头。他这个始作俑者的过错反而小了。”
燕绥点头:“是。殿下精辟。往日这种事,公输明做得多了,成了习惯。这回也很自然地想如法炮制。
“他无意中看到赵过手稿,自己动了心,又害怕,就想拉上公输野一起。寻思着他们抄一部分改一部分,做得聪明些,或许可以过关。”
说到此,燕绥顿了片刻才接着说;“哪知这回公输野的想法如此与众不同,公输明原以为他是畏惧殿下,不敢在殿下面前做手脚。既如此,他也害怕,就放弃了。结果公输野竟是打得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