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色熠熠倾洒,鼎镬滋滋作响,炊烟袅袅回旋,静谧的侯府迎来了颇具烟火气的清早。
素馨苑内,婢女茯苓端着薜荔凉饮走进正房,按着吩咐,先往哥窑盘香炉中加了一味鹅梨香,随后走进东卧帐前,轻唤了一声还在赖床的人儿。
秦妧伴着鹅梨的气味,恍惚间,回到了三年前自己第二次拦截裴衍想要辩白的场景。
那日雪花纷飞,片片绒絮落在那位翰林院新晋的修撰肩头,似青松覆雪,沅芷澧兰。
她一直知道府中的世子爷是位话少的人,即便他们已经有了两次交集。
长长的游廊外,百花凋谢,本是萧索之景,却因呼啸的风雪以及迎风怒放的宫粉,呈现出了凛然的唯美。
凭着自证清白的初衷,她朝那人走了过去,却不想素裙上突然晕开一圈红,正如梅花落雪,诡美异常。
那日,她第一次来了月事,在裴衍的亲眼见证下。
她不知裴衍是否是从那日起,对女子的月事有了别样的反应,才会比她还清楚月事期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睁开惺忪睡眼时,心头划过几分羞耻。虽事情已过了三年,裴衍也未当面提起,可每每想起那时男子脸上诧异的表情,都有种出糗的窘迫。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透过半纱绡幌看了一眼漏刻,混沌的意识立马清醒,“怎么不叫我起来?”
掀开帘子,她穿上绣鞋快步走向湢浴。轻盈的身子没有一点儿被“摧残”的迹象,然,脚踏旁堆叠的寝衣却是痕迹连连。
寅时那会儿,裴衍虽顾忌她的月事没有动真格,但还是取了点儿好处。
见主子着急,茯苓小跑跟上,“是世子不让奴婢唤奶奶晨起的,说是会跟大夫人打招呼,今早可不用去请安了。”
秦妧停下步子,方松了一口气。大户人家讲究规矩,安定侯府更是如此,没有特殊原因,“请安”是雷打不动的。
迟缓下来,秦妧才低头理了理微敞的衣领,依旧是裴衍的寝衣,只不过换了一件新的。
茯苓不敢乱瞧,笑着打破尴尬,“魏妈妈刚刚让人来过,吩咐奴婢今日去往城南的几家铺子,为奶奶去取特定的布料和珠宝,再请奶奶去往绮绣阁,由一位巧匠为奶奶量身定做。”
秦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如雷贯耳的绮绣阁阁主,曾是工部的左侍郎,皇后那顶精美绝伦的凤冠就是出自他手,可这样一位能工巧匠在致仕后,很少有人能请得动他。
不知裴衍与此人的交情如何,但足够秦妧为此事动容了。
“世子几时离府的?”
茯苓一边服侍秦妧梳洗,一边笑着回答:“寅时中段,还被老管家催了几次呢。奴婢也是第一次瞧见世子匆匆上朝。”
秦妧用清水拍拍脸,想要降下涌上来的热气,却是没什么效用。
用膳后,饮了小半碗后厨新研制的薜荔凉饮,秦妧等茯苓取货回来,便带着她和老邵一同去往城外五里的绮绣阁。
绮绣阁阁主是位白发斑斑的老者,姓周,逢人三分笑,从举手投足间不难看出是位认人不认钱财的隐士,这就更令秦妧感到惊讶,从自己提出要添置衣裳和首饰到此刻,短短几个时辰,裴衍在未出面的情况下,是如何说服这位老者卖人情的?
离开绮绣阁时,周阁主亲自送秦妧乘上马车,挥手告别时,还意味深长道:“裴相是个疼媳妇的,老夫倍感欣慰。”
秦妧脸薄,笑着颔首道了别。
须臾,绮绣阁外只剩下周阁主一人。老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掩帕重重地咳嗽起来,身形随风轻晃。
“出来吧。”
随着老者的话落,阁内走出一人,俊朗清癯,浓眉大眼,正是匠师周清旭。
周清旭也看向了马车离去的方向,喃喃问道:“裴衍多久没来探望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