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湘这才模糊地想起,虽然蒋先生人见人怕,每个人都对他俯首称臣,但是百度上的年龄显示,他其实还不到三十岁。
蒋荣生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外一只手夹着细长的烟,薄唇微勾,吐出一口淡青色的烟雾。墨蓝色的眼睛藏在丝丝缕缕的缭烟后面,如同大雾的早晨藏在森林里的蓝色宝石。
颜湘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蒋荣生把烟掐了,掏出消毒酒精喷了一下手掌,又掏出一张帕子把手擦干净了,才发动车。越野车便驶出城区,朝着拉斯维加斯开去。
美国公路跟中国很不一样,离开了繁华的市中心,开到公路上就基本没什么人了,放眼望去,两边是低矮的田野,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高速公路,以及蟠伏的群山丘陵。
太阳正在渐渐落下,整个世界像打翻了橘子味的汽水,全是一片金黄。车上的蓝牙在放美国女歌手的歌,
“cuttheheadlights,sursaknife(切断前车灯,夏日像是把戕杀的利刃。)
ialwayswaitgforyoujttocuttothebone(而我等着你让我痛入骨髓,让我心思如灰。)
……
everynightthatsurjttosealyfate(那仲夏的每一夜,将我的命运牢牢封锁)
andiscrea,“forwhateverit’sworth(无论处境如何,我都会奋力嘶吼,不甘屈服)
iloveyou,a’tthattheworstthgyoueverheard”(“我爱你”这何曾不是你听过最糟心的话语)”
……
冬天的落日也十分耀眼,蒋荣生从抽屉里扔了一副墨镜给颜湘,颜湘听话地戴上了,终于能抬起眼睛直视着前方巨大的太阳。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宽阔的地方直观地看着落日,金黄色的快要融化的咸蛋黄滚在起伏的丘陵之间,周围散溢的赤红色晕轮把晚霞染得深红,像秋天里熟透的浆果,折射的纷乱光线就像是果子烂熟,汁水自己渗出来。
路上两个人会随意地聊天,一般是颜湘说了很幼稚又很蠢的话,说完之后又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嘴边挂着腼腆又温顺的笑,映在后视镜里。
蒋荣生似乎心情还可以,偶尔会顺着颜湘的胡言乱语跟他开玩笑,或者伸手拧一下颜湘的耳朵,当颜湘说的话实在是太笨的时候,他也会笑了笑,接着耐心地告诉颜湘他所知道的。
蒋荣生开车很偶尔地需要抽烟,suv的车窗边缘有一道没关紧的缝隙,就是留着散掉薄荷味香烟用的。
然而此刻,公路上的风与落日就沿着那道细细的窄缝滑进来,颜湘仿佛也闻到了咸蛋黄味与酸涩的橘子味一样,满身都是自由与灿烂的光芒。
“好漂亮。”颜湘小声说。
蒋荣生的表情淡淡地,“嗯。”
“不漂亮吗?”
蒋荣生面无表情,“一般。我高中是在美国上的,偶尔会去拉斯维加斯处理事情,这条路开了无数次。”
“不一样的。”颜湘笑着说,大着胆子把音乐调高了一点点。
一直还是那首歌的单曲循环,然而尤其好听,女歌手的嗓子里仿佛带了细碎的金光一样,在落日里显得尤其相融。
蒋荣生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了一眼颜湘。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低声说了句什么。
蒋荣生的低沉的嗓音在灿烂的晚霞里几乎微不可察,似笑非笑地,“嗯,不一样的。”
suv继续在公路上奔驰。直到后来,银色的月亮在黛色的上空挂了许久,周围全都黑了,还是没有到。
颜湘感觉有点冷,啃着饼干,眼睛盯着前面,什么也看不见,周围没有任何车和路灯,更不要说路人。
颜湘小心翼翼地问,“还有多久到呀。这是哪儿。”
导航已经没有信号了,现在用的是离线导航,但是上面全是洋文,一个字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