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连这种根本算不上事儿的事儿都要退缩躲避,她就不是乐安了。
千桃园,顾名思义,是个有着千亩桃园的地方。
原本也是皇家园林,可惜七王之乱时毁坏大半,便渐渐被皇室舍弃了。七王之乱后,朝廷陆陆续续补种桃树,修缮建筑,近几年才刚刚恢复了些当年的盛况,而刚一恢复,这地儿便被许多达官显贵盯上,每到春日桃花季,各家轮流在此举行宴饮,而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南康公主举行的千桃宴。
作为少数几个当今皇帝姑姑辈儿的公主,南康虽声望地位食邑皆不如乐安,但比起普通权贵,却也够看了,起码年年桃花开得最好的几日,必然是被南康公主府霸着,广发请柬,遍请权贵名流,还搞出各种玩乐花样,几年下来,千桃宴倒也办地有模有样。
乐安到千桃宴现场时,人已经大致都齐了。
一望无际的千亩桃林里,无数粉色纱帐做隔,无数绫罗锦缎铺地,入目皆是锦绣膏粱,莺歌燕舞。南康特地挑了个官员的休沐日,因此此时在这般繁华景象里,不仅有平日无事的闺阁女眷,还有许多蟒袍玉带的朝廷官员,以及儒衫道袍的三馆六学的学子。
除了没有平民百姓在此凑热闹,整个阵仗,比之曲江宴也不差什么了。
乐安便在这样热闹纷呈的时候,压轴出场。
与之前的简便出行不同,今日,乐安乘一架铺金饰玉的华丽玉辇,比桃花更娇更薄的轻纱层层堆叠,天女散花般由玉辇顶部洒下,清风吹过,好似天上云涌。
“乐安公主到——”
伴随着侍人调子拉地长长的通报声,无数人的动作为之一顿,目光纷纷看向那玉辇。
玉辇之内,坐着一位美人。
轻纱微微遮去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她的身姿,并非时下流行的风吹即倒的柔弱美人,也不是寻常贵夫人常有的饱满丰腴,而是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恰到好处,正正好好。
她并未正襟危坐,而是微微斜倚着,仿佛海棠春困,又仿佛名士醉酒,有些随意,有些轻佻,叫人觉得并非不可亲近,甚至可供亵玩,然而,微风吹过,轻纱后的那双眼露出来。
那不是年轻小姑娘小猫小鹿般清澈无辜、楚楚动人的眼,也不是久经风月的花魁伎子勾魂夺魄、含笑媚人的眼,更不是无数奔波尘世的人们意气消磨后被平庸侵蚀、浑浊倦怠的眼。
那双眼清澈,却不清浅,而是高远而深邃,宁静而幽深。
如高天星辰,如月下寒潭,如深林寂响。
仿佛一看到这双眼,躁动不安的胸膛便莫名静了下来。
千桃园也的确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那架玉辇,和那玉辇里的人。
随即,有声音响起: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
一声又一声,如山岚,如海潮,先是零零散散,而后波涛汹涌,伴随着这拜见声,是无数人在道旁跪伏下拜的身影。
无论朝堂官员,还是后院女眷,乃至白身学子。
作为当今品秩最高、加封最多、食邑最大、名声最隆、最受敬重的长公主,她当得起在场所有人这一拜,甚至哪怕现场仍有其他公主在场,可人们却下意识地只称呼其为公主,而未加任何封号。
因为,若当世只能有一位公主,那么毫无疑问,只能是、也只可能是,乐安公主。
从入场到落座,不过短短数百米。
可乐安却生生牵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等她终于从玉辇下来,翩翩落座,旁边似乎才有人从呆愣中惊醒过来。
“姐姐可真是……好大的排场。”说话的,自然是此次千桃宴的主人,南康公主。
方才那无数人齐声拜见的场景,是同为公主的她,从未享受过、甚至从未敢想过的待遇。
当然——若她将自个儿府中下人全集在一起,命令他们如此,倒也差不多可以模拟下,但——那还有什么意思!
眼前这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眼神!
好戏还未开始,南康公主却觉得自己已经气坏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双手搅地跟麻花一样。
乐安看她一眼,笑笑。
“怎么,羡慕?”
说罢,却根本不等南康公主回答,便看向场下,左顾右盼道:“不是说安排了许多好玩儿的?都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