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行站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一身黑袍黑帽,形容冰冷肃穆,贤人好不容易灌热的这具身体又在这一天失去了温度。
“不上去看看么?”贤人扶着他,他的身体依旧不好,拄个手杖站在海风里都有些摇晃不稳,一半是被贤人搞的,一半是找诗人累的,明明是阳春三月,那瘦骨嶙峋的手被贤人握着捧着,很久都暖不起来。
“不了,我看看就好……”
林雨行翕动着薄唇,却很难听得清他的声音。
贤人于是揽过了他的肩膀,无言地吻了吻他的软发,也不管这个举动在这种场合会引来多少侧目——
老头刚刚跑到柳红英坟前吵吵嚷嚷,说自己找了个多么牛逼的孙媳妇,说贤人真是走了狗屎运,说老楠枫柳你想不到吧你最喜欢的下属现在要给我家传宗接代了,说老柳你在天有灵赶紧保佑他俩生个孩子给我啊,说老柳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他俩有多让人喜欢啊……
嚷着嚷着,还摸出一坛酒,疯疯癫癫地在坟头跳起了谁也看不懂的舞。
这一举动把百花门的弟子们吓退了好几个。
因此他们在人群之外发现了贤人。
“哟!阿贤!”
昔日的同门们很快就围了过来。
“十年不见了,你还好吗阿贤,听说你后来去英伦读书了?”
“阿贤现在都这么高了啊!当年还是个小豆丁呢,还没箭靶子高,瘦瘦小小的。”
“阿贤现在又高又帅,还是神来国年轻一代最强的战斗力了呢!”
“你们没看电视吗?”有人说,“神来国有一档相亲节目,阿贤好像公开出柜了哦。”
“什么?”“真的吗真的吗?”“阿贤你不会吧,国民老公不当,去喜欢男人?”“阿贤你抱着的这个人是谁啊?”“难道是你的出柜对象?”
众人七嘴八舌地好奇,没什么恶意,林雨行也就由着他们打量,缤纷热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目光却早就越过了人群、没有焦距地望着海岸线上不知名的某个坐标。
贤人已经摆出了他的营业笑容相顾寒暄。
“对啊他就是我老婆啊,全世界他最好,我最喜欢他!”贤人眉飞色舞,“喜欢就是喜欢了,性别什么的不重要,祝师兄师姐们也能早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不知为什么,小时候融入不进去的群体,却随着年岁的增长,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可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并不是真心的。
他们和他,与小公主和他,都是终将天各一方的昔日同门罢了,同门的意义,对于贤人来说,不过是需要帮助的时候竭尽所能而已。
与羡慕他、惦记他、等着他守护的人间众生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忽然惊恐地发现当他卸下身上所有的光环、排除所有的社交关系之后,他是一个比王八蛋更加一无所有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果没有职业使命、没有家族传承在身上,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
王八蛋至少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留下。
可贤人发现自己好像只是一个活在他人愿望里的人,就如他的营业式笑容,他除了和王八蛋相处时可以想脱就脱想干就干,他和别人包括自己的祖父和父亲相处时,他都只会摆出这一副笑容了。
仿佛那已经刻在了他的脸上,摘也摘不下去了。
“阿贤你老婆是不是身体不好啊?是贫血吗?”有个热心的同门凑了上来,“我正在和云香夫人学医术,让我看看呗?”
林雨行一半的脸颊被遮在过长的鬓发里,露出的那一半,因为黑袍黑发的对比,俊美非凡,又异常苍白。
贤人婉拒:“我医术也很好啊!我老婆我自己会照顾的,不劳大师兄费心了!”
此人名叫赵恒,入门时间数他最长,天赋却……最差。
贤人12岁被祖父送到柳先生门下,两个月后就练成了百步穿杨,半年后就能一个箭雨风暴射穿一百副铜皮铁甲,而身为赵恒当时已经学弓术八年了,他一箭射出去还找不到箭往哪儿飞……
赵恒是自己强行要学弓术的,他家里世代行医,他却不想在窝在后勤当辅助,他想上前线,想和柳先生一样成为英雄好汉,无奈……天赋实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