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视线从皇贵妃脸上移了开去,紧紧盯着墙角的一株万年青,半晌后才道:“皇后病重,只怕不久于人世,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不可!”皇贵妃却忽然出声了,“皇后活一日,她造反的那层窗户纸便能糊着,她若是忽然病逝,金陵城里只怕要流言四起!”
皇帝眼中又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这些道理你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还要联络朝臣替你说话?”
皇贵妃今日好像什么都敢说:“臣妾自请立为皇后,与皇上废后再立,那全是两回事。一个是妻妾相争的小事,一个是男子负心甚至君王失格的大事,皇上怎么反而不明白这里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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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了,皇帝竟是今天才认识了皇贵妃。
这女子勇敢、聪明、坚韧、富有野心,可是却还没忘了守护身边的家人,她身上的每一条优点,都值得他珍惜。
他曾以为她变了,变得像其他人一样,眼中只有权力,可是今天她宁可受罚也要替秦家五姑娘说话,分明还是从前那个杨慧容。
若是哪日有需要,她应当也会这样守护……自己。
而自己,贵为天下之主,又有没有守护她?
皇帝眼中似有汹涌的浪潮涌起,许久不曾说话。
“朕累了,皇贵妃,你先回宫吧。”
了皇帝的亲口允诺,秦芬自然是能跟着范离外放的了。
消息自秦芬的小院传出去,先在范家打个转,接着就慢慢飘到金陵城各处。
小丫头来报这消息时,大夫人正坐在窗前看远处的风景,面前摊着本《太上感应篇注集》,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似模似样地间或念两句。
听见秦芬要出京,大夫人只觉得神清气爽,经也不念了,佛珠也不转了,双手合十望空一拜:“可算把这尊阎王……菩萨给送走了。”
高兴了一会,大夫人又叹口气:“三夫人到时候也跟着出京去,咱们这一大家子,吃喝嚼用,从今以后只怕得紧起来了。”
大房不事生产,除开原有的几家铺子田庄能产些出息,只婆媳三人的嫁妆能供花用,统共算起来,一年也不过二三千两的银子,和范夫人那十里红妆,可差得太多了。
大夫人再如何舍不得,也知道自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小七已然长大成人,娶的媳妇又是个硬茬,眼瞧着一房人都要离京了,她哪有本事把三房的产业给留下。
卫妈妈见主子长吁短叹,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三夫人,她自个儿不愿走呢。”
“什么?”大夫人听见这一句,只觉得匪夷所思。“前些年我们盘剥她,全是因为三房没用,如今她自个儿抽风,要上赶着送银子给我们使么?”
“那倒不是这个缘故,嗐,那院里,婆婆儿媳,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怎么不闹,说不可开交,只怕还轻了,范夫人的叫骂声,几乎要把屋顶给掀翻了。
兄弟两个还得点卯办差,自然是不在家的,只五少奶奶和秦芬两个,低眉顺眼地站在廊下,听屋里的范夫人且哭且诉。
从故去的范三老爷久病缠身说起,说到他瞒着家里人,荐了庶子去军中,又说到自个儿这些年活得不易,再说到范离在英王府吃苦摔打,再到后头终于成家立业。
范夫人心里还有数,没把皇帝和皇贵妃给绕进去,也顺便抬手饶过了秦芬,只哭诉范离不孝。
“好容易孩子长大出息了,我这老婆子该享福了,偏要拉着我去什么覃州受苦,那是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过的!我这把老骨头,去了能活几年?我不去!我不去!”
小丫头们见屋里闹得凶,早躲得不见人影了,这时只妯娌两个领着各自的大丫头,默默站在廊下听范夫人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