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剑,她知道此刻只需要挥动长剑,便可轻易的将穆及桅杀了。又或者砍下他的臂膀,让他再无力反抗。
可她又怎能如此?
穆及桅是她的叔父,是她的恩师,他待她就如父亲一般。
她怎么能这样做?
在这黑夜的寒风之中,纷乱的战马嘶鸣与刀剑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无暇自顾的赤甲已显得颓下来,他们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旧时的兄弟,忧伤惊惧与悲愤笼罩着整片雪原。他们的汗与泪水已经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浸湿,却没有人停下来。
魏阙与公输滑冲了上来,一人一边的拽住穆及桅那有力的胳膊,高声大喊着穆公松手。那一双胳膊被二人钳制住,穆及桅却仍旧死死地卡着沈羽的喉咙怎的也不松开。魏阙转而绕到穆及桅身后,用力的用肘击他的后颈,不断叫道:“穆公!穆公!那是沈羽!你快些松手!你要害死她了!”
沈羽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而穆及桅身上那些诡异的骨片不断作响,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便是意识都觉模糊,却在此时,她脑中忽的晃过一个念头,抬起长剑,刺穿他的胸口。她用力的咬着牙,她要将这念头从脑中赶出去,她不能这样做,她无论如何不可如此。
可桑洛还在等她……
便是如此一想,方才那念头便更是越来越烈,随着那骨片的不断碰撞,接连不断的钻进她脑中。
寒光一闪,长剑从穆及桅前胸刺入,将他贯穿,那剑尖从后心刺出来,正停在了魏阙的身前。魏阙瞪着眼睛,在昏暗之中瞧见剑端挑着一个拇指般大的白色多足虫子,那虫子蜷曲着身子蠕动几下,便死了。
不断扑杀的死军赤甲一瞬之间停下了,如脱了力气一般倒了下去。蓝阔在远处瞧着这一切,一手抚在胸口,对着穆及桅之处躬身一拜,继而带着龙|弩卫跪了下来。赤甲军静默了下来,来回地看着,一时之间不知那些躺下的人是否还会再爬起来,只是背靠背的相互守着站立着。
风的呼啸声更大,空中又有雪花飘落。
城头的火熄灭殆尽,周遭复归一片黑暗。
穆及桅手上的力道松了,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身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跪在了沈羽面前,而与他一同跪落的,是沈羽与公输滑。
沈羽的脸上被穆及桅胸前喷出的血染红了,她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长剑,整个人都不住发着抖。她知道今夜的这一切结束了,与今夜一同结束的,是穆及桅的性命。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她抖着手松开剑柄,却在松开的一刹那,被穆及桅那粗糙的双手紧紧地又按了回去。
她猛然抬头,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穆及桅口中满是鲜血,可他的面容却是如此的安定祥和,那眸子之中回复了往日的慈祥与平静,他咧开嘴,似是在笑。
“好……你听见我想说的话了……”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含含糊糊地吐出来,“做得好……”
“叔父……”沈羽的泪如雨般的滑落下来,与面上的血混在一起,滴落在积雪之中:“叔父……”
穆及桅抬起手来,按在沈羽的肩膀上:“好孩子……好……孩子……”这话的后几个字已逐渐模糊不清,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的手从沈羽的肩头滑落下来,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最终垂下了头,高大的身躯歪斜地倒在了地上,血水流淌出来,用这一生的忠勇,将纯白的积雪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叔父!”
沈羽终究哭喊出来,趴伏在地痛哭出声。魏阙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堂堂七尺男儿,当下如个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一众赤甲军士跪落在地,朝着穆及桅那逐渐冰冷的尸身磕下头去。
龙玉与风灵鹊走到一旁,对着穆及桅躬身一拜。
风灵鹊沉下面色:“昆池的诡眼骨阵,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寻到了昆山白蜃,催动了百年前早已被封禁的阴险之法……”
“穆公,是自愿就死,”龙玉凝目只道:“沈羽若意识清醒,绝不是能这般出手干脆的人。”
“你不去劝一劝?”风灵鹊看着趴伏在地痛哭的沈羽:“亲手杀了自己的叔父,心中是极难受的。”
龙玉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看向昏暗的空中,零落的雪花洒在她们的面上:“穆公是英雄,沈羽亦是。英雄,向来都是孤独的。”
作者有话要说: 穆及桅:多谢各位,我杀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