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飞鸾囫囵塞了两块,就假模假样地踱进后厨搭话道:“梅娘,这店里一日有多少客人?”
梅娘挎着盛满米面的竹篓,款款走到灶台边答:“从早到晚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眼下不是吃饭的时辰,你们多坐一会便是。”
灶台上此时未见明火,点心都在蒸笼里用温水热着。
而永贵趴在灶边一张木头桌子上,翘着脚咬笔头,见孟飞鸾进来眼神一亮,叫嚷道:“娘,他们二人都是我的手下,说要来店里帮工!你收下他们,自己也好多休息。”
梅娘立即蹙眉,向飞鸾陪笑:“小子顽皮,随口乱讲的。”
美人微怒也别有一番风情,看得孟飞鸾心旷神怡,摆手道:“无事无事,我们不多逗留,一会儿还想同永贵一起将货送回斗虫场去。他一个孩子在外边跑也不安全。”
“你们从斗虫的地方来?”梅娘有些错愕。
此二人通身气质与斗虫的地方格格不入,难不成是她看走了眼?
“是,我们午后无事,心中好奇去转了转,没想到与场内人起了摩擦,幸得方鑫大哥相助。”
有意提起方鑫其人,孟飞鸾观察梅娘眼神中带缱绻温柔,心中便有了底。
梅娘没细细过问摩擦经过,话语落点在方鑫身上:“方大哥他瞧着不近人情,确是心肠暖热正直的人。那斗虫场不是你们斯文人去的地方,往后还是……”
此时未到单刀直入的时机,孟飞鸾有意掠过斗虫场的话题,凑到那抓耳挠腮的小子跟前玩笑道:“贵爷,边做生意边念书?这课业难不难?”
永贵最喜跟人东拉西扯,听到搭话的,一肚子苦水洪水泻堤似地涌出来,脸也皱成了包子:“别提了,难得没边!背不出书还要挨板子,我早跟我娘说了不想再念……”
梅娘皱眉更甚,语调依旧柔柔的,却明显带上了怒意:“难什么?三字经没背上第三句,一日到头书本还在头一页。”
又转过脸满面愁容对孟飞鸾解释:“永贵人聪明,心性不定才学得一塌糊涂。念书一年有余,只有这算学能入门。”
“行行出状元,永贵这个年纪不怕人,讲话腔调与大人无异,说不定真是好材料呢。”孟飞鸾的手也不自觉搭到了永贵扎着小辫的头顶,倾身过去替他看课业,笑着指示道,“这儿算错了一位,做生意别赔钱咯。”
永贵本就不爱看书算数,被娘数落又被这不知哪来的穷丫头找到了错处,气恼异常,甩手跑开干活去了。
相视苦笑,孟飞鸾好似随意问起:“永贵如今在哪家学堂念书呢?”
“还有哪家,咱镇上就那一家,至善堂嘛。”梅娘平日没有体己姐妹念叨,正巧此时得了空闲,也便多说几句。
飞鸾点头,心中记下这名字,又问:“娘子是当真想让他好好念书,往后科考做官?”
梅娘摇头,否认得很坚决:“哪敢往此处想呢?不瞒您说,我性子温,从前疏于管束。永贵自小好斗慕强,同孩子玩不到一起去,一言不合就与人打斗骂仗,归家时每每头破血流。那时,我日日提心吊胆,忧心以他这般性子,往后得罪了哪方势力,死个不明不白真叫可怜。”
“但我一没钱财,二没空闲,只能终日惶惶。试过将人关在屋里禁足,除了看他一日日消沉,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梅娘一双多情眼眸被忧色笼住,面带苦涩笑意,继续说道:“而后幸得方鑫方大哥救助,给我们娘俩银钱将他送去上学堂。念书不为学作文章,只为让他收敛心性,平日有一件消磨精力的事罢了。”
“原来如此,当真可怜天下父母心。”
飞鸾拿着自家事陪她共话了几番苦楚,估摸着两人心绪相通后话风一转道:“我知梅娘曾是个念过书的,想必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吧。”
梅娘抬目,哭腔一顿,等她的下文。
“那方鑫大哥固然为人不错,也肯将算学教于永贵。但永贵也因这桩关系整日出入斗虫场,虽从不逗留,但你可知他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听到的都是些什么话?”孟飞鸾神色恳切,虽未枚举,但让梅娘意会到场内环境嘈杂混乱,不利于小儿成长。
“依你所言,他本性好斗慕强,场里也都是混混懒汉,长此以往,难免交友不慎。到时闯出更大的祸来,方鑫大哥也不能护他一辈子哩。”
梅娘眼神动容闪烁,片刻又暗淡下去。
此女讲的问题她也细细盘算过许多遍,但答案往往又落回到了钱与空闲上面。
“若要将他将养在身边,养在学堂谈何容易呢?姑娘,我这店里的生意全靠虫场照拂着,倘若连这条线都断了,往后的日子……”梅娘讲着讲着不由握住孟飞鸾的手,双目郁郁垂泪。
“确实如此,日子真不好过!你又要寻个良师,又放不下虫场生意,可是——”
孟飞鸾心中早有打算,此刻反手握住梅娘的手,佯装思索后,复又松开一拍脑门道:“我有一计,可解娘子经年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