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被陆少侠连累而下狱,现在满京城的人——那些朱紫高官,那些云川卫与刑部的差役、校尉、小旗、百户、千户……都在苦苦寻找着陆少侠的下落。
而这个答案,放眼京城,只有一个人知道。
不知为何,宋槿月的心头忽然升起了一种扭曲的快意。
就仿佛态度温柔、但却严厉地秉持着自己的原则,谨守分寸、遵循那桩荒谬的娃娃亲的师兄,还有他那个被家中所迫才不得不定下、父母俱亡,却还堂皇地登堂入室、把持了整座侍郎府的孤女未婚妻,终于有一刻,全部都要看她的眼色,看她宋槿月愿不愿意高抬贵手,从指缝间门漏出一线生机给他们——
现在,主掌着他们命运的人,已经不是他们自己了;而是她,宋槿月!
这么一想,仿佛那些陆饮冰的小意温柔,陆饮冰的风度翩翩,陆饮冰的救她于水火之中……那一切都已经被她全盘抛在了脑后。
她现在只想看到那个刑克六亲、却还一身傲骨的小孤女,跪在她的面前,哀恳她宽宏大量,求她施恩去救堂堂的云川卫指挥使!
这么想着,宋槿月仿佛重新又浑身灌满了勇气,甚至脊骨都被这一番体认而撑直了起来。
她挺直了背脊,摆出自认为最孤高的姿态,冷冷反问道:“密谈什么?”
可是,那个小孤女并没有接她的招。
她更没有如宋槿月所想像的那样,崩溃地哭泣着,跪下来恳求宋槿月救救她的六郎。
她只是笑着,喝了一口熟水,又把杯子放回身旁的几案上。
瓷质的杯底磕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磕托一声,却让宋槿月猛地浑身一悚。
然后,那个小孤女就那么笑着,重新抬起眼来,瞥了一眼宋槿月,道:“……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宋槿月:“……什么?”
纪折梅道:“想必宋姑娘一定是知道陆饮冰如今的下落的吧。”
宋槿月:!
她慌忙矢口否认。
“不,我不知……”
她刚说了这几个字,纪折梅就又嗤地笑了一声。
“宋姑娘入内,原本满脸心虚,落座后,必是想清楚了什么事,又转为倨傲之态……”她缓缓说道。
“必定是之前心虚于自己知道陆饮冰的下落,却对师兄之难坐视不理;如今想清楚了全中京很有可能只有你一人知道陆饮冰如今藏匿于何处,因此想以此屈我低头,迫我下跪,恳求你说出他的下落,以此方能换取你师兄洗清名声,平安出狱——我说的可对?”
宋槿月:“……”
虽然这个小孤女每一个字都说对了,但不知为何,她的话听上去竟然无比刺耳,让她很不想就此遂了她的意。
“那又如何?”她冷笑道,倔强地昂起下巴。
“师兄无视我亡父的临终嘱托,想是忘记了这些年来我父亲对他尽心尽力,将一身本事悉数传授的恩惠,也忘记了他能如此年少得志,也是因为我父亲用自己的名声为他铺路……”
谢琇:……?
不,等等,你说什么?
“令尊用自己的名声为六郎铺路?!”她好奇——又好笑地重复了一遍,问道,“真有此事?那是如何为六郎铺路的?”
原作里可没提这个啊!而且慧眼识珠、向皇帝力荐盛应弦这个年轻人,说他聪颖沉稳,可以委以重任的刑部尚书郑啸,明面上和“林泉居士”宋恩远好像也没有任何关系啊?!
宋槿月冷哼了一声,道:“我父亲可是名扬天下的隐士,‘林泉居士’的关门弟子,上哪里去都是去得的!”
谢琇:“……也就是说,‘林泉居士的关门弟子’这个头衔,就是令尊以名声相助六郎的方式?”
宋槿月怒瞪她一眼,好像很不满她还不知感恩戴德似的。
“这还不够吗?!若他不是‘林泉居士’的关门弟子,你瞧郑大人当初会不会高看他一眼,给他这个机会平步青云?”她倨傲又倔强地答道。
谢琇顿了一下,还是哑然失笑了。
“或许吧。”她居然顺着宋槿月的话头肯定了一句,引来宋槿月瞪圆了双眼。
她又端起杯子,一口口地把杯中本就不多的熟水都喝了个干净,才又放下杯子。
她的右手就搭在身旁的桌缘上,杯子的旁边。那是一派正室夫人的堂皇端正坐姿,虽然她年纪尚轻,婚礼也尚未举行,但已经深得神髓了。看得坐在一旁的宋槿月心头一阵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