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考了一会,周围的人仍然对这些名词有听没有懂,只有安静等待着不打扰他,云深分神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急于短时间之内推广,对农时可能有要求的作物还是先在试验田分区试种,总结出规律之后再因地制宜。南山族长,试验田的标准比较严格,稍后请你带着垦荒团的几个骨干到办公室来。”
“是的,术师。”南山族长说。
“在三月之后,中旬之前,气温会在某一天突然结束极寒,转回正常温度……”云深说,“可惜不能确定是哪一天。”
黎洪蹙眉也露出遗憾夹着惭愧的神色,翻山众过去前往撒谢尔部落交易的时间基本都在夏末秋初,只有极少数情况下会在暮春或者深秋时动身,虽然这条路走了几十年,他们对周边地貌也算是十分了解了,却很少注意这边的气候变化。部族里过去照顾田地的人倒是对节气天时很有把握,但山阳山阴隔着一道山梁风水都会不一样,何况他们是跨越了这么长一段距离来到的这一块土地?
而且在开春之前就要这般诸多谋划的情况也是过去从未出现过的。
“天时是人力影响不了的环节,我们还是一步步来吧,只要不犯大的错误,就算有损失也会在承受能力之内。”云深平静地说,“相关的资料收集也也总会完备的。”
这次总共收获了四万多斤的马铃薯,听起来是个很可喜的数字,实际却不够够这里的五千多人半个月的消耗,何况还有相当一部分要留下作为薯种备用。而收完马铃薯之后空置的土地该如何处理,农业组的人发生了小小的分歧,一种是坚持传统观念,认为天气回稳之后就有更多的田地,不必急于复种消耗这些好地的地力,另一种看法是已经堆垒发酵好的那些肥料完全可以铺施使用,众人现在的口粮还有一半是要术师供给的,即使数量少,也要尽可能减轻术师的负担。
这种小争端在云深将黄豆这种固氮作物的种子发下去之后就解决了。虽然对云深来说钱确实是个难题,他的开销没有无益的,也尽他所能地俭省了——比如现在维持这个集体所有人生机的食物,就是他在去年年末马铃薯和白菜萝卜等作物严重滞销,价格低到一定程度时购入的,这数以百吨计的农产品耗费的资金比他的预算还要少,数字与他接受服装厂的仓库尾存相比还要低些。但无论如何节俭,仍有许多为了服务现实需要而不得不为的开销,因此一开始还显得相当可观的账户数字正以不可逆转的速度减少着,除了在银行中增加的微少利息没有任何资金补充,这种情况直到不久之前才稍微得到了遏制。
说起来似乎有些奇怪,不过从云深来到这个世界,他至今没有积累起哪怕一个金币的财富,虽然和他人有过几次交易,却都是以契约或者其他形式实现的利益交换。
在商品经济完全不发达的这个世界,除了资源,云深需要的物资几乎没有什么是这个世界能够提供的,他对上层贵族的奢侈生活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打算招揽佣兵或者法师来确保自己的绝对安全——不是他看不起这种世界法则内的通用保镖,或者自认为凭借信息不对称塑造出来的假象足以骗过所有人……而是那些大爷就算找来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云深遇到的麻烦从龙之脊开始算,连相对实力最弱的子爵也不是普通佣兵或者法师能对付的。在这种情况下,货币财富的积累就暂时还不是必须去追求的事物。
云深现在的开销主要集中在技术资料,种子和测量仪器方面,在他真正用心的工业领域,如果是照既定路线发展煤炭动力,那么适合引进这边的设备都是古董级的老物件,先不论价格,光是要找到渠道都令人为难。或者他可以采买一些小型的电力机械协助解决他们即将面对的问题,比如在春季定址之后就要开始建设的高炉,汽风机和电风机都是必备的,还需要一批相当数量的二极管和三极管……发电的问题一定要解决。
在云深面前有两个方案可供备选,一个是在河流上游建立水坝,用轴流式或者辐流式叶轮机发电,另一种是研发蒸汽机——而且后者的用途非常广泛。不过现在还制造不出锅炉,在这个世界的橡胶还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情况下,密封性什么的更是没有保障,也许可以退一步搞蒸汽轮机?就算热效率低一点,也许只有百分之二十,不过这毕竟是在初期,只要能提供动力就好了,就是叶片不知该用平板钢片斜置还是冷锻出碗状叶片,还有冷凝器……
分解草图几乎铺满了桌面,云深指间夹着铅笔,一手支着颊侧垂目沉思,范天澜无声走了进来。
即使不言不语,这位青年也有非常强烈的存在感,铅笔喀一声落到桌面,云深才像是惊醒一样地抬起了头,“到时间了吗,天澜?”
“已经超时了。”
云深抬腕看了看表,果然已经超过了计划表中的工作时间。云深的工作中几乎没有需要体力劳动的内容,然而负责所有技术问题的他从来没有轻松过,尤其他是专注起来就会持续下去无自觉的个性,为了他的身体考虑,帮他制定日程表的范天澜限制了他的工作时间,一旦超时就会前来制止。
看着他不自觉按揉太阳穴的动作,范天澜走到他的身后,伸手帮他按摩僵硬的肩背,前佣兵的手段跟云深这种技术人员显然不同,一阵酸软感从背后传来,云深简直连笔都握不住了。舒了一口气,感觉到背后沉默的视线,云深轻咳一声。
“我好像也没超时多久?”
“半个小时。”范天澜沉声说。
“……”虽然不是面对面,云深还是有点心虚地转开了视线。
感觉到手下的肌理已经恢复正常的弹性,范天澜往旁边移了一步,长臂一伸,低头照着页脚的编号把摆满桌面的图纸收起来夹好,然后归入一旁已经存放着成叠类似文件的书架。云深推开椅子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刚想把铅笔插回笔筒,腰后就传来了喀吧一声。
云深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几秒,没感到自己身上哪里出了问题,认为这应该只是长时处于一种状态下的骨骼自行复位而已,于是他继续把笔放了回去,正要若无其事地走开的时候,被人在背后扳住了肩膀。
范天澜看着云深——用一种很少在云深面前出现的表情,语气更是完全不容许人拒绝:“给我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