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回答,我不会主动挑起任何战争。”云深说。
玄侯对上他的视线,片刻之后,他一直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向后靠了靠,他看向窗外,“术师,我无法遗忘我们的历史,我也不希望他们忘记,但是……”他把脸转了回来,对云深露出一个苦笑,“您交给我们的那些,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抵抗的**,一旦拥有,就很难想象如果失去它们的未来,与算计和谋略相比,它们才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虽然我是个卑鄙的人,要从完成它们的过程中离开也会感到失落。”
云深的目光从笔下移到他脸上,玄侯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表情,术师的眼睛黑得太深,被他注视的人很难移开自己的视线,久了甚至有种心悸感。
“我有一个问题。”云深说,“对那两名传教士,你是不是有过杀了他们的打算?”
玄侯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是的。”
“你终究还是用这种方式把他们放到我面前的原因,是想给自己保留退路?”云深问。
玄侯犹豫了一下,“是的。”
他的杀意在范天澜面前根本隐藏不了,那名年轻人在这方面有惊人的洞察力,他不是不想这么做,却承担不了随之而来的后果,术师会容忍他们的试探,却不会接受人命的后果——那完全超出了术师的底线。哪怕他始终认为那两个人必须死。如果他真的动手了,术师也许不会杀了他,却会让他永远远离他所在之处。
能让他感到畏惧的,就是这种流放。
术师又是一会没说话,玄侯松开自己的手掌,放松身体等待着他的裁决。然后术师抬起了头。
“我再问你一次,你想留下来,还是到预备队去?”
有人叩响门扉,然后无声地走了进来。
“天澜。”云深放下思绪,向为他端来午饭的青年微笑,“你吃过了?”
“吃了。”范天澜简短地说,他现在是不会跟云深一起吃的,桌子摆不下。
云深一边取筷子一边问:“天澜,电厂的焊工如今的状况怎么样?”
“没有问题。”
“我想把玄侯保留在这个岗位上,你怎么看?”云深问。
“要去预备队,他们也不会接受他。”范天澜说。
“他自请在热电厂项目完成后到勘探队去。”云深说,“从本职工作分心到职权外的领域,这种行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取,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代替他的人很困难,焊工组那边恐怕也是类似的情况。”
“他用这手以退为进?”范天澜问。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冷意,云深想了想,摇头,“他只是很矛盾。黎洪他们曾经建议我对他观察一段时间,他的性格有些偏激,要说忠诚却没有问题。我当初让到热电厂去,也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工程对我们有多重要,也懂得对技术和技工控制保密,只是我没想到他的关节在宗教这边。毕竟对其他部族的信仰习惯,他一直都没有明显表示。”
“因为他们早被打怕了。”范天澜说。
“?”云深看向他。
“刚迁来的时候,这支遗族的祖先就为这个打过了,影佣兵团也暗杀过几个主教。”范天澜说,“从起源至今,遗族和这个世界的原生宗教关系以恶劣的时候居多。”
遗族和教会最和谐的时代在裂隙战争时期,但在之后,大陆战争中教会不仅在武力与各国合作,更重要的是在宣传上将遗族逼进了艰难境地。神权就是这个世界的话语权,遗族在自己的管辖领地中对教会的严厉压制与其他国家形成了鲜明对比,教会的不满积累了有数百年,所以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不会放过。
范天澜走过来,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吃了再想。”
云深放下筷子,抬头问,“只有一种意识形态才能对抗另一种意识形态,天澜,你认为遗族的信仰是什么?”
“祖先。”范天澜说。
只有不记自己从何而来,才能知道自己从何而去。这就是为什么经历过那些惨烈的战争,国土丧失,人口流离,一退再退至几乎无路可退,在多年之后许多人已经遗忘了当年的黑色风暴,只记得如今在阴暗角落的黑色蝼蚁,他们仍然能为了同一个目的集合起来。
在大陆边西的兽人帝国,云深放走了那两名有特殊任务的传教士和他们的部分追随者,将精力重新集中到建设上的时候,在中央帝国东部,遗族已经逐步蚕食了三个行省。
连礼仪剑都未解下的女团长将情报丢到桌面,“那帮蠢货。”
兰斯皇子一手支在颔下,淡淡地说:“那是亲王的地盘,大皇子要到明年春天才会结束战争,带领骑士团回到帝都,在此之前雅拉特亲王不会让别人插手到他的辖域里。”
“三个行省,他们以为遗族是那些只懂得拿着草叉挥舞的农夫?一旦让他们站稳脚跟,不花三倍以上的力气是不可能将他们赶走的。”索拉利斯女侯爵冷冷地说,“哦,我还忘了一件事,那帮农夫已经被另一头黑色的豺狼驱使,跟他们会合了。”
“帝国有九十二个行省,就暂时给他们让出位置吧。”兰斯皇子说,“帝都的想法我们不能揣测,现在也和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