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乂的指尖冰冷,只是像教习书法的先生那般,轻轻地执起她的手。
没有任何逾矩和失礼之处。
但陆卿婵却察觉出一股惊人的热意,她抬手擦了下颈侧的热汗,颤声说道:“意外磕碰到的。”
“嗯。”柳乂似乎信了。
有了这样的接触后,他顺势将右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仔细地教她握笔的姿态。
他的动作轻柔,却不容挣扎。
陆卿婵轻咬住下唇,只得跟着他一道运笔,五六岁时她就随着柳乂一起习字,那时他也常常这样攥住她的手,教她起笔顿挫。
她有些恍惚,一声“容与哥哥”差点就唤了出来。
楷书的笔法肃穆,小楷更有讲究,大字缜密,小字疏朗。
柳乂边带着她写,边轻声向她讲解,琅琊柳氏以家风名扬天下,更以家学闻名于世,他的叔祖辈中都不乏书法大家。
陆卿婵也是自幼开蒙,婚后忙于俗事,如果不是长公主逼迫,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会再提笔。
再好的天赋也经不起三年的磋磨。
半页纸被写满后,她轻喘着气,端起桌案上的杯盏一饮而尽。
许是手被柳乂握住的缘故,前几行还凌乱不堪,到最后两行竟写得还稍像些样子。
柳乂将笔放在架上,微微向后倚靠身子。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像缕幽微的凉风似的,她稍一失神就会错过。
这个故人相会时最难答的问题,终于被他问出来了。
陆卿婵双手捧着杯盏,也轻轻坐在椅上,她的侧颜柔美,苍白的脸上晕染着霞红,有一种说不出的婉约,直令人想起礼仪上奏响的雅乐。
“尚可。”她将杯盏握得稍紧,“使君呢?”
柳乂阖上眼,轻声说道:“不太好。”
“兄长病得很重,军务繁多。”他的嗓音低哑,“夜里时常难以入眠,总要用药才能睡好。”
陆卿婵愕然地看向他,低声说道:“对不起……”
她不该这样问的。
柳乂的双亲在他很小时就死于国事,他是被兄嫂抚养长大的,前两年兄长柳宁病重,柳乂方才接过权柄。
“无妨。”柳乂睁开眼,他凝视着她说道,“倒是我该说抱歉。”
陆卿婵急匆匆地打断他:“都过去了。”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并不想听,也不想再回忆起来那段旧事。
恰好这时陆霄回来了,陆卿婵像看到救星似的向他走过去,柳乂注视着她的背影,指节轻扣在扶椅上,起身时隐约能够看见凸起的青色血管。
那是一双很有力量感的手,只有记忆停在三年前的陆卿婵,会觉得它还是轻柔的、不会逾礼的。
*
柳乂是正午时离开的,陆霄挽留不动他,只是再三地感谢他。
陆卿婵的心弦却放松很多,她微嗔地说道:“下次做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和我说。”
“我这不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吗?”陆霄为她布菜,笑着说道,“节使真是厉害,只是一上午的功夫,姐姐的字就大有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