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出了凌烟阁,便?见皇后?脚步急促,走路带风,长眉下压,双眼怒瞪,携着一批迈着小碎步的宫婢赶来,仿佛是来找谁算账。
不过除了凌烟阁那位九五至尊,还能有谁有资格被皇后?娘娘算账呢?
户部尚书想。
谢狁登基之前的威名,户部尚书不仅听过,更是见过,因?他与谢狁曾在?同?一师门,只是他承教之时,谢狁已离开。
虽谢狁离开了,但老师总难免提起这位耀眼的学生。
先前是夸的,后?来就?变成了不满,再后?来,谢狁就?弑了师。
幸好谢狁要?弑师,家中的长辈已知?风向,叫户部尚书离开了太学院,让他逃过一难,但行刑那日,他还是没忍住去送了老师一程。
他挤在?人群中,看到谢狁就?静静地坐在?高台上,看着刑台上跪着乌泱泱的人,里面有他的老师、师兄、师弟,他却云淡风轻地与旁人道:“今日杀人磊起的人头,能做多大的京观?”
那人比了个数。
谢狁便?打了个手势,叫侩子手下刀,随着血液喷溅,他淡淡地说了句:“大约还能再高些。”
那日满街的鲜血和死不瞑目的人头,给?户部尚书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他回去就?大病了一场,差点丧命。
因?此,当他被提为户部尚书,要?拜见谢狁时,他便?紧张地吃不下饭,甚至开始头晕目眩,干呕不止。
这般差的精神状态,见了谢狁,自然?又是被吓了个抖索,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在?那挺拔的六位尚书之中,他是唯一一位如软脚蟹般跪在?地上的人,整个身子瑟缩地像是被抽了虾线的虾,其实很不像话。
他那时就?觉得自己不仅是官途走到尽头,就?是连命怕也是完了。
果然?,谢狁发了怒:“殿前失仪,该……”
“该命仪官好好教导。”一道带笑的声音横插了过来,“户部尚书,你日后?下了衙就?好好地学学,莫要?再犯错了。”
户部尚书怔住。
他屏住了呼吸,筹算比赛持续了七日,户部尚书自然?记住李化吉的声音,因?此不由得为李化吉着急担心。
李化吉是提拔他的伯乐,他自然?不愿看她出事,可是谢狁这嗜杀的性?子、这样冷硬的心肠,看她如此不给?面子的,打断他的话,救下他要?惩戒的人,谢狁怎肯放过李化吉?
即使李化吉是皇后?,但谢狁更是皇帝。
户部尚书想着,他不能连累李化吉,便?想赶紧请罪,便?听谢狁道:“既是皇后?发了话,那便?如此,只是若再有下次,就?不再给?你网开一面的机会了。”
这件事就?这样轻轻地揭过了。
户部尚书顶着一身冷汗出了宫门时,仍觉得不可思议,他摸了摸项上的脑袋,又往大明宫望去。
他不知?李化吉身在?何处,却总是为她担心。
但谢狁好像并?未为了那件事,斥责李化吉。
之后?户部尚书进凌烟阁述职,汇报清查整顿户籍与丈量土地的进度,总免不了偷偷地看李化吉。
皇后?坐在?珠帘后?,目光温和,总是对他报以鼓励之色,于是户部尚书便?越说越有激情,越发心潮澎湃,等说完所有的事,发热的脑袋凉却了,户部尚书才?悚然?一惊,发现他竟把谢狁忘了,忙恭敬地垂目。
他听到谢狁发出冷笑,也没说工作做得如何,只是叫他滚了。
户部尚书便?只好胆战心惊地退下,走出去时,他的脚步故意放慢放轻,就?听那不可一世的谢狁在?与李化吉小声抱怨:“他总是看着你,是不是看上你了?”
李化吉诧异:“我过了四个月后?,人人都?说我的脸圆润了许多,腰肢也变粗,碧荷那丫头还整日担心我容颜尽失,会失宠,你还说韦爱卿看上我?他这般年轻俊美,看上我什么??”
谢狁声音就?高了点,很不满:“碧荷是得了眼疾,该叫太医来给?她好好诊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