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仆人们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地前后院奔波。家中灯火通明,众人却是一副不敢多言的表情,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胡昭顶着一张皱纹满面的脸站在房门外,眉头紧锁,显得疲惫不堪。
“快点,去门外候着,济世堂的范大夫来了赶紧请进来!”他沉声吩咐着手下的仆人,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急迫。
京中有名有姓的除宫中太医外,济世堂的范笠大夫花甲之年却依旧老当益壮,精湛的医术颇得各大做官世家的青睐,胡昭的女儿胡岁自小就有不同寻常的隐疾,一直都是请范大夫问诊的。
小厮也不敢多言,只是闷头出去。
紧接着门外嘈杂声起,伴随着前呼后拥一个白发老人被簇拥着走进。
“范大夫,真是冒昧叨扰了。小女这事儿我可不敢请旁人来看呀。”胡昭见到人瞬间变了脸色,陪着笑行礼。
“胡大人,赶紧带俾人去看看令爱吧。”范笠也没有多与他客气,只是跟着他进入房间,后头的小厮立马示意不用人跟,关上了门。
胡岁闭着眼躺在床上,她的脸色苍白,眼神迷离,看起来异常虚弱。她的脖子上留有一些痕迹,微微泛红,看得出来她自缢未遂。
“胡大人,老身难免多嘴,及笄前些时候令爱的精神头已是打好,如今不过数日,奔着往生去,老身就算是华佗再世,也难度人西天。。。”范笠搭完脉后摇了摇头。
“范大夫教育的是,俾人定会注意。”胡昭低眉顺眼地拿过范笠开的方子,侧身附到他的耳边。
“小女这天生六指,是否真无其余法子可改变?”
范笠不慌不忙地收起药箱,“胡大人,这六指只是略异于常人,并非到了如此羞于见人的地步。您难道还想硬生生剜去吗?就是当今入宫的太监公公都不做这么个道理。”
“可,这毕竟与太监那档子事儿不同呀。范大人求您指条明路,小女还需选秀啊。”
“令爱性子温吞,大人您一心要强,你的言行不一势必会酿出大错。面上对她百般爱护,可作出的事情却让人羞愧,她不过才及笄年岁,如何吃得消。”范笠面无表情,语气渐硬,似是不想与他多说,拿起药箱就打开了房间门。
胡昭的表情凝重起来。
躺在床上的姑娘,明显看得出还未脱去稚嫩,天真可爱。她身着雅兰色绣裙,盘好的发髻带着的钗环,无一不显得美人初展妙龄,胡岁五官柔和,如是醒着定脸上带着一抹腼腆笑意。
原本想着及笄礼上让胡岁展示才艺,夫人还特意请了宫中贵人前来观礼,万一能得青睐也好,不用愁选人家,直接参加年后选秀即是,进了宫还能享受荣华富贵。
胡昭的夫人佟氏,原是风光了一阵子的,家中亲姊妹是宗成上皇的嫔妃,如今贵为太妃,若能得她的美言,景初帝自是不会拒绝。
现如今及笄礼上出幺蛾子,自己的女儿还白绫自缢,真是尖担两头脱。
“老爷,有来信。”门外的小厮叩响房门,胡昭收回看着女儿的眼神,面色沉了下去,走出了房门。
俩人匆匆往书房走去,途中那小厮提起,这信是来自北边。
他收过信,将小厮打发到门外,独自打开了信封,紧锁双眉,仔细阅读信件的内容。
看完后,拿信在桌边的烛火边来回烤,未曾显露的字迹也露了出来。胡昭读完信件后,面色凝重,“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有什么用。。。”说罢,便撕了信件,扔在地上。
一个两个都来和我作对是吧,我偏不叫你们如愿。
“进来。”胡昭高声唤了门外候着的小厮进门,“明日一早你去街上找几个说书先生,把梁王遇刺身亡的消息给我以最快的速度传出去,最好穿到上头那位的耳朵里。”
小厮领完命立马出门,他可不想受到任何牵连。
后院房间内,胡岁睁开了双眼,她只是无颜面对父亲,却听到这样的对话,眼眶泛起泪光,再也忍不住。
从前她只当父亲是希望她好,让她意识到不要认为自己是怪异的,才叫她练琴,京中贵女做什么,她也有名师来教。可现如今,她的眼中充满了无奈和心痛,仿佛在胸口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原是父亲只是希望自己入宫选秀,这一切都是为了入宫伴驾,在及笄礼上对太妃说得那般好听,‘麦青与她人无异,甚至做的远比其他贵女好’。
她还记得及笄前夕,父亲给她取字说,“父亲族中没有德高望重的耆老来赐你小字,父亲只好亲自卖弄,麦青二字如何,如田里麦子一般生机勃勃,向上生长。”
向上生长,如今看来也是笑话。
泪水悄然落下,滑过她的面颊,落于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