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善如丧考妣,惨白一张脸,仓惶喊:“那是家母的嫁妆银子。”
冯主簿得意道:“不对吧?我记得清清楚楚,老人家是青槐乡仁里人,那里田地少,大人不是说过,令堂少时在河里打鱼补贴家用,十分的能干。这样的出身,哪来的千两万两银票做嫁妆?”
“我记错了,是我夫人……”
外头婆子高声叫:“老爷,老爷,不好了,夫人跑了。”
佟善瘫软,跌坐在椅子上,他心痛如绞,却不敢追着去。
周松情急,问:“要不要追?”
“不用。”周青云拈着银票,笑眯眯地说,“小偷小摸常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我还是头一回见。这美人局,女人是饵,这位才是主谋,带回去审一审,说不定能挖出大案子。佟兄廉洁奉公,贼人看走了眼,这银子,应当是前头偷下的……”
佟善剐心一般疼,还得挤出一个笑应是。
“叨扰了,十二再来祝贺,告辞!”
一行人往外走,林捕头走两步停一步,到底狠心丢下了可怜巴巴的佟善,跟了上来。
等拐回了二院,周青云将手里的银票甩一甩,笑道:“银子多了,难免招贼,早些分了安心。见者有份,来来来。”
那舅爷高声叫:“好啊,原来你也是……”
周松抽出腰间擦过尸水的汗巾,堵了他的嘴。
冯主簿和林捕头面面相觑,嘴上喊些推辞的话,却不敢说这样不好。
周青云痛痛快快分钱,一人分一张,手里还剩两张。
冯主簿忙喊:“大人最辛苦。”
林捕头捧着银票出神,慢了一拍才跟上,照着他的话说。
周青云说:“不好吧?不如这样,这小子也算有功,总不好叫他白干。再者,未免他将此事说出去,拿点钱堵嘴,总好过塞臭袜子。你们说呢?”
这布巾有股比屎还玄妙的气味,佟家舅爷这两年养尊处优,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呕出一嘴的秽物,吐不出,只好原路咽回去,越想越恶心。此刻听得他这样说,只盼着能尽快脱身,忙不迭点头。
周青云将手里的银票对齐,一丝不苟地折叠,再折叠,而后收进怀里,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银锭,看了看,又将它塞回去,换成两块碎的,郑重地给了出去。
冯主簿背过身偷笑,佟家舅爷心里骂了一万句,却不得不接下。
周青云使了眼色,周松一松手,这人飞快地蹿出去,穿过二门往远处跑。
周松吹了哨,周三露脸。
“跟上他。”
周青云好脾气地解释:“这是去查查他上边还有些什么人。”
林捕头直冒冷汗,暗自盘算着怎么才能躲过这一劫。
周松问:“大人怎么知道是他偷拿的?”
“这么要紧的东西,不好偷,身边必定有内应。那管家衣衫陈旧,愁眉不展,定然不是他。人一得意,那是藏不住的。”
“还有许多人……”
你连他有个年轻老婆都不知道,怎么知道那是舅爷?
“我问你,你看出什么来了?”
周松回想,恍然大悟:“儒巾!他是个读书人,还有绦环,鞋头,衣着体面,就不至于沦落到卖身为奴。那夫人得宠,替兄长置办些好货,也说得过去。我只知道这些,还请大人指点。”
周青云笑着点头认可,背着手迈过门槛,回头问冯主簿:“我的印呢?”
冯主簿僵住,林捕头留在门外,心心念念要走,只是没想好由头。他不想错过这个好时机,赶忙拽住冯主簿。
“我去拿,你留在这伺候。”
周松压声问:“这个要不要跟?”
“他一身的本事,你跟不上。”周青云摇头,落座再答前边的问,“一个寄住的亲戚,管家去取要紧的东西,他跟着出出进进做什么?佟家人不做多想,说明早前一直这样。像我这样的正经人,瓜田李下,就是叫我跟着,我也不得去。好师爷,你见识多,用眼睛看,我呢,用脑子想。猜错了也不要紧,就说是顽话,一句多有冒犯就过去了。嘿嘿。”
周青云隔着衣衫抚收在内袋的银票,周松不由自主地照做了。佟善做了十几年知县,搜刮所得不过六千两,倘若没有那些事,他跟着周大人,是不是前途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