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云懂的不多,粗粗算出是春甲寅,确实可能是童子命,于是告诉她:“我怀疑是被带去房家老爷跟前做了看炉童子,昨夜有人去探过,根本无法靠近。房家中央几座院子,都有高手看顾。想要把他带出来,难上加难,还得从里边的人身上下手。你且再等等。”
梅娘叹道:“难怪房繁也那样说,我只当他是推诿,因此扣了他一样东西。”
“梅娘,他们留你,究竟是要你替他们做什么?你好好想一想,想等见了宝儿再说也行,我不是要胁迫你。”
“你究竟是不是周家人?你单枪匹马来,不肯服从,恐怕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了。”
“是,也不是。你猜得没错,将来我能不能活着离开,确实不好说。我也有我想要救的人,因此顾不得了。”
“我爹曾在工部虞衡司任职郎中,后来……我们也不懂里边的门道,总之一道圣旨,莫名其妙就被抄家论罪。我没有兄弟,爹将一些本事教会了我,房家人找我,是找我看一些山形图。这么多年,找过我十来次,他们在找一处矿洞,没提过位置,只有描下来的山相。寻常来访,只是障眼法。”
周青云嘀咕:“铜狮铜狮,难道是铜矿?可本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记载。”
梅娘不答,转开脸,小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没有别人来?”
周青云摇头道:“有人来,那你就危险了。”
他压低了声答:“这里是库房地窖,只有我和冯丁知道。他要避着人才能来,送饭有早有晚,你多包涵。衙门里来了新人,不在我掌控之中,极有可能翻到库房,你闲来无事,替我听听上边的动静。”
梅娘点头,撇头看向墙。
周青云笑道:“我知道你有隐瞒,我也有。你不愿意说的,留着日后换个前程。外边还有人在等你,他是好人,你和宝儿的将来,有依靠。”
“你……”
周青云拱拱手,离开。
他刚走出库房大门,迎面撞上千渺。
“哟,这么巧,正要去找你呢。二老爷能干,把粮借回来了吧?我看这里宽敞,方才丈量了一番,少说还能储上七八百石。可惜本地的大户都借过了,只好去买。本地有贫户近千家,每家一石半石,也得一屋子粮。你几时得闲,替我上报万府台,问问那边有没有银子或粮拨下来。”
“堂尊不要说顽话。”
“什么顽话?本官说正经的。父母官父母官,儿女挨饿受冻,怎么忍心?如今还能挖些野菜干草充饥,这天说变就变,一下雪,那些人就要活活饿死了。”
千渺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刺上一句:“张嘴就要,哪来那么多钱粮?做官不是这么好做的!”
“那要怎么做?不如你拟个章程,让本官看看。”
千渺拂袖而去,周青云留在库房大门外思索片刻,掉头回去,将东仓房的门敞开,围着存粮转了一圈,而后心满意足地叮嘱新近招揽的库卒陈永:“这里的先不要动,后边到的,肯定不如这里的新,先吃旧粮,免得生虫糟蹋了。”
陈永只有一只半手,行礼也不马虎,恭恭敬敬道:“小的听说大人要赈灾,那不如将陈粮发下去。大人勿急,小的并非奉上欺下,只是……穷人吃惯了苦,得了好东西,不见得是件好事。舍得吃进肚子里的,助长贪心。舍不得吃的,一拿出去兑换,难免生事端。”
“言之有理,多谢。”
陈永见大人这样客气有礼,心中信服,小声道:“听说新县丞在查旧账,小的前年偶然听到父亲埋怨一句,说是先前那位接连往庵堂去了四回,这要是让人瞧见了,恐要败坏衙门的名声。小的多嘴,啰啰嗦嗦,还请大人海涵。”
周青云笑道:“你是个好的,我很欣赏你这样的人才,只是眼下局势未定,不好安排,暂且委屈你留在这里。”
“大人的再造之德,小的铭记于心,定当舍身图报。”
“这事不要再和其他人提起,切记。”
“是!”
周青云拍拍他的肩,点头,匆匆往后院去。
千山被周青云点破,不好再藏在老槐树里。后院屋檐狭小,也不好待,他只好换到三堂入口的内宅门上。
这三堂本是县太爷接待上官、商议要事、处理密案的地方,这位太爷不按常理,总是绕着走,还特意划出一间给女囚更衣,一间做针线,院子则用来洗菜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