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受害者。”
“这点没错。不过,我的问题是,我让自己的生命里,只剩下了受害者这一个身份。”
“那周晚些时候我们出去吃晚饭,我妈妈把车停好了,我却怎么也无法下车。感觉街上每一个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都在盯着我看,就好像每个人都看过那些照片,就好像它们被贴在了时代广场中央的广告牌上。我低着头,以最快的速度走进餐厅。我不敢抬头看那些顾客,我怕目光一旦交汇,他们就会讲出比推特上更糟糕的话。”
“‘我曾经还喜欢过你呢’。”
“‘我对她没啥意见,但是我想说,她出名就是因为这些东西’。”
“‘我是德国人,虽然不想说这句话,但是……把她带去浴室吧’。”
“Whatthefuck。”韩易惊讶地爆了粗口,“真的有人这么评论?”
“是的,26个点赞。”麦迪逊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在我面前,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是小问题。不可以杀死所有犹太人,但我这个,OK,立即执行。”
“这些评论已经超出仇恨犯罪的范畴了。”
“而这就是十四岁的我每天要经历的日常……抱歉,借过一下。”
礼貌地闪身避过在阴凉处休息的几位泳池清理工人,麦迪逊-比尔站在原地等待韩易赶上后,才继续迈开脚步。
“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即使到现在,也没办法表现得宽容大度,哪怕是假装也不行。如果是我自己拍的那些照片,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反驳半句。但是为什么,我要去承担其他人的恶行,微笑着接受网络巨魔们的唾骂,最后还要鞠上一躬,跟他们说,‘谢谢你们忘记那些我没拍过的照片’?”
“上帝啊,你不知道我他妈有多恨这些人,这些话永远也没办法跟外人说,但是,我恨到想拿把锤子敲碎他们每个人那该死的头骨,看看里面到底装着多么黑暗扭曲的东西。”麦迪逊-比尔开始一点点地向外宣泄她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我恨网络巨魔,我恨所谓的同学,我也恨那些无论我怎么讨好,都要把我当作笑柄的人。你知道吗,凯莉……ol’fuckingKylie,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后,还故意过来关心我。”
“怎么关心的?”
“挑了其中一张照片,什么都没遮挡,直接短信发送给我,说‘刚得知消息,保持坚强,姑娘!你永远有整个家庭的支持’。”
“‘BTW,也要时刻怀着积极的信念,至少大家现在会觉得你身材非常火辣’。”
“‘P。S。Snapchat真的很不安全’。”
“婚都没结就生了两个孩子,还好意思说别人。”韩易用中文小声吐槽。
“啊,什么?”麦迪逊迷茫地眨眨眼睛。
“没事。”2018年才发生的事情,现在说了也没用。韩易清清嗓子,把话题继续延续下去,“从那时候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对吗?我能想象……当你遭遇这么大的创伤,应该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去疗愈,去重新相信别人。”
“完全不同了。所有的这些仇恨与恶意,让我想脱掉我的皮肤,爬进自己的内心,然后再也不出来。”
“我只想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躲进被窝。我甚至不想看镜子里的自己,也不想换掉身上的衣服。即使没有人看到过我真正的身体,但我仍然感觉被侵犯了。我开始怀疑我生命中的每一个人——他们到底对我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有人真的拍了我的照片或者视频,即使它们不是露骨的那种?我……我曾经在一次过夜聚会上尝试了香烟,万一有哪个女孩拍了视频故意散播该怎么办?”
“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有人会支持我,更不指望谁会想要再次听到我的声音。不知何故,我让那些完全不存在的照片,毁了我的生活。”
奇妙的是,越往山顶走,来往的车辆居然就越多。看到在道路上行走的韩易与麦迪逊,大多数司机都会选择按两声喇叭以示提醒,麦迪逊-比尔被回荡在山谷里的尖锐声响吵得头晕脑胀。
“从那时开始,我不再信任我的团队,也不再愿意听从斯库特的任何建议。更夸张的是,我对所有意图接近我的同龄男生,都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我会想,他们接近我,是不是就是想证明我是个荡妇?”
“所以,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跟任何人确立过关系?”
“别说确立关系了,我甚至害怕让他们拿到我的电话号码。我知道这想法很蠢,但那个时候的我就会想,万一他们通过电话号码,黑进了我的手机里,把我的所有秘密全部偷光,该怎么办?”麦迪逊顺着脑后的马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起来挺难为情的,但我有时候会默默祈祷,希望我隔一天睡醒起来,就开始喜欢女生而不是男生,这样我就不用那么为难了。”
“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难得一个轻松的主题,韩易赶紧开了个玩笑,“有遇到合适的姑娘吗?”
“暂时还没有。”麦迪逊浅笑着瞥了一眼韩易。
“讨厌的倒是有一堆。”
“凯莉。”
“凯莉、爱莉安娜,嗯……每个在好莱坞长大的特权儿童。”
“其实……”发现麦迪逊-比尔并不会因为实话而生气,韩易的表述也就逐渐直率了起来,“这样说来,你也可以算是半个特权儿童。”
“所以,我连自己也讨厌。”
麦迪逊毫不介意地耸耸肩,说道。
“Nudes事件发生,加上斯库特和小岛唱片放弃我之后,我时常会感到恐慌,不为别的,只为一个想法——我为什么在这儿?”
“在好莱坞?”
“在这个世界。”麦迪逊平静地纠正,“我这一辈子都在为了一个纯净美好的梦想而努力,当它被污染之后,我继续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尝试过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