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为何要抱个与小崽年岁相当的孩童进宫,又为何会莫名答应秦国提出的以精盐换良马之交易,想来全应在此处了——赵使以商贸之名出秦,意不在商贸,而在这场宫宴、在出席宫宴的秦国公子。
而他们想偷梁换柱抱走的,亦并非随便一个秦国公子,而是他身旁的福星小崽!
这一刻,嬴政终于想清楚那日自己莫名的心慌从何而来——敢打吾儿主意者,杀无赦!
他伸手抱起张着小嘴打哈欠的明赫,温声道,“吾儿可是乏了?寡人让扶苏先带你回章台宫安置可好?”
明赫努力睁大眼睛摇摇头,“不要,我要跟父王一起走!”
赵嘉侧身与魏无知快速对视一眼,低头叮嘱了怀中孩童几句,很快,赵端就哭闹着从他身上跳下来,哭喊着“兄兄玩”,麻溜从案桌下钻出,伸开手臂朝殿上跑去。
嬴政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抱着明赫淡然看着对方,并未主动开口说什么。
扶苏本就担心那孩子有什么问题,此番更担忧赵人想趁机陷害明赫,便猛地一起身正想下桌,却见蒙恬已警惕下殿而来,他高大的身躯,刚好有意无意拦住这孩子的去路。
很快,赵嘉身后的随从已慌忙跑来抱起赵端,一脸歉意道,
“请秦王恕罪,我家小公子的书童玩伴因身体不适,未能跟着进宫眼下,小公子见贵国九公子与他年岁相当,这才闹着想找九公子玩耍”
蒙恬眼中骤然升起一缕寒光——他家小公子的书童玩伴?倒跟方才中尉长所说的那孩子之事对上了。
如此说来,那两名楚人之言乃是真的?
对这暗流涌动毫不知情的隗状,忙笑道,“他这一说,老夫倒想起来,方才王上与九公子进殿之前,我等正在说九公子与这赵国小公子的缘分一事呢,他们呀,乃是同年同月所生”
有大臣也急忙出声附和着,隐有劝君王让九公子陪那小孩玩耍一番之意,小孩子嘛,本就欢喜与小孩玩。
明赫靠在父王肩头,扑
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那孩子,倒也没主动开口要跟他玩。
嬴政轻轻摸着小崽的短发,含笑的眸光下,隐藏着冰凉的利芒,能这般凑巧与吾儿同年同月而生,想来这孩子不是生辰有假,便是身份有假吧?
赵国既这般执着要与我秦国走一局,寡人倒也不妨顺手推舟“遂了”他们的心愿。
这时,赵端又声嘶底里哭了起来,大喊着“兄玩玩”,很快又“挣脱”了魏无知的怀抱,再次朝殿上跑来。
嬴政不由含笑贴了贴明赫的脸蛋,扬声问道,“既然赵国小公子这般盛情,小崽想不想跟他玩一会儿?”
明赫自是最不忍让父王失望的,他甜甜道,“好!此处太吵了,我们去亭中捉流萤吧!”
这般说着,他却察觉到父王不动声色以长袖遮掩,拉着自己的手心写了几个字,那是他日日描摹的秦篆——“吾儿莫怕,一切听蒙恬的”。
明赫飞快猜到今夜恐怕有事要发生,心中竟有些兴奋起来,也拿小手在父王手心写了一个“好”。
蒙恬却猛地回头看向君王,王上这是何意?
嬴政唤他上前,轻声吩咐了一番后,蒙恬即刻以“安排人准备捉萤虫工具”的名头,疾步带风向殿外走去。
明赫所言正中赵嘉下怀,今夜要偷梁换柱,福星自然是离这殿中诸人越远越好,他忙拱手道,“多谢秦王体恤,哎呀,这稚子着实难带,稍不顺心便哭闹不止”
隗状抚须笑道,“呵呵,甚好!两名如此有缘的小公子,若能做对挚交好友,堪称人间美谈呐!”
李斯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总觉得眼下这桩稚童寻伴之事,透着一股说不明的怪异还有,蒙恬这表情又是何意?他似乎很抗拒九公子与那赵国公子玩耍?
说实话,他此刻着实觉得隗状有些嘴碎,明知自家九公子是金尊玉贵的仙童下凡,非要撮合一个凡夫俗子跟他做朋友?
笑话,对九公子这样的仙童而言,所谓人世间这等轻飘飘的缘分,又有何分量可言?真真越老越糊涂,这右丞相之位也该早些让出来了!
这时,隐隐察觉到事情有蹊跷的扶苏,亦带着将闾几个起身,正色道,“父王,儿臣已吃好,我们带小九和赵国公子去亭中捉流萤,可好?”
赵嘉神色刚刚一变,魏无知却已开口道,“哎呀呀,怎敢劳烦各位金尊玉贵的公子?小的与贵国宫人带两位小公子去亭中便可”
扶苏早已一改往日亲和之态,此刻周身竟透出君王常有的威势之态,他毫不客气地冷声道,“我带自家阿弟玩耍,如何称得上劳烦?再者,你赵国小公子想来也有自己的贴身随从,何至于要你巴巴的跟着?”
他只是本能地厌烦这赵国随从——父王在殿上,座中亦有满堂公卿,这随从毫无尊卑礼仪,一再出来蹦跶,着实令人生厌,他可不想把明赫交到这种鲜廉寡耻之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