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你来我往,各领惩罚地饮酒说笑,直等曹霖等人打完猎回来,纷纷前来进献猎物,一场酒宴才算作罢。
夜深了,喧嚣沸腾的林场逐渐安静下来,各个大帐里的灯也先后逐一灭了,只剩下挂在帐外的一盏盏羊皮灯笼,象瞌睡人的眼,在沁凉的夜风里,忽明忽暗地闪烁。
曹叡坐在一棵大桂花树下,静静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偶尔扭头向西,望一眼初见月夜宿的帐篷。
“王长孙,”
刘放冻得嘴唇直打哆嗦:“咱们回帐篷里去吧?你在这儿静坐了一个多时辰,子时梆子都已敲过了。”
曹叡依旧望着月亮不吭声。
刘放连急带冷,转着圈地轻轻跺着脚说:“赶明儿王长孙要是着了凉,小的们免不了又得挨一顿好骂。
王长孙前些日子病那一场,我们几个跟在身边伺候的,一个个全被扣了月钱,好歹没大板子加身。”
曹叡沉默片刻,终于开了金口,“你打发莺儿过去看看,毛初见月睡下了没有。”
刘放赶紧使个眼色,也在一旁侍立的孙资,撒腿就往初见月的帐篷那边跑。
初见月来林场之前,随身带着一包榫卯木块,此时正在灯下组装天坛祈年殿的积木模型。
眼看还剩十几块就组完了,忽听有人呼哧带喘地跑到帐边小声叫道:“毛初见月!你睡下没有?”
初见月赶忙起身,走到门口打起帐帘一看,原来是素日里常跟在曹叡身边的孙资。
“怎么了?!”
初见月吓了一跳,“王长孙出什么事了?”
“你快过去看看吧,”
孙资愁眉苦脸地说:“自从散了夜席,王长孙就一句话也不肯说,只一个人坐在青石板上发呆。这时候了,还不肯回帐篷里睡觉。”
“吓死我了!更宿半夜的,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初见月悬着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惊吓化为怒气说:“你家王长孙,就是个脑袋里灌水泥的。成天无故寻愁觅恨,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
“就算是寻愁觅恨、无病呻吟,也是打你来了以后才这样。你快别说他了,赶紧过去看看吧!”
初见月衣服也顾不上加一件,跟着孙资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
曹叡听到脚步声,默默转过头来,一直看着初见月走到跟前了,才欠了欠身,从屁股底下拽出个丝绵坐垫来,无言地往边上一推。
“这是怎么了?王长孙殿下?”
初见月也不坐,只杵在曹叡面前居高临下地说:“吃晚饭时还好好的,夜深人静就开始忧国忧民了?”
曹叡仰脸看着她不说话,眼睛里一团雾气。
初见月心里一软,挨着他坐到锦垫上,放柔了声音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曹叡僵硬的表情有些松动,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初见月披上,哑着嗓子问:“你睡了么?是不是被人叫醒的?”
初见月觉得那件大氅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赶紧一摸曹叡的手,果然冰凉冰凉。
再用手背碰碰曹叡的脸,也是冰凉冰凉。
“老天爷!你这可真成名副其实的‘冰块脸’了!”
初见月把大氅重新给曹叡披回去,一边替他搓着手,一边扭脸骂刘放说:“你是个死人?就不能给他找件厚衣裳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