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人含着眼泪,忍着心痛,一起离开了医院。一家人万万没有想到,一直让全家人痛恨的刘婵娟,今天竟然这样见了面。当刘志光走进门,说出那番话时,全家人心头都感到震颤;当看见刘婵娟病成这模样时,心里又痛惜得滴血。为了抚养海光的遗腹子,想象得出刘婵娟经受了多大的苦难?银生夫妻俩已经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个儿媳,当他们领着家庭的血脉回家时,一路上感觉到,上苍给了黄家格外的恩赐。
回到家后,海霞亲热地对侄儿说:“豆豆:我们到家了。”林瑛打了盆洗脸水,先给孙子擦脸洗手。海霞冲了一杯麦乳精,豆豆喝了一口,便不想再喝。海福拿二块饼干给他,他接过饼干后,拿在手里却不吃。他坐在一张矮凳上,双眼骨碌碌朝屋子里看。
林瑛爱怜地说:“孩子瘦小了点,有点像那一年,海福回到家时候的模样。”海福听娘这么说,不由想起当年,祖父送自己回家时的情形,那天进了门后,自己也是坐在这张矮凳上,也是好奇地朝四周张望。银生打量着自己的孙子,点头说道:“真像海福回家时一样,到底是我们黄家的骨血。”
银生的话刚落音,海福的脑子里,突然激灵了一下,随即一拍脑门说:“我想起哥哥的诗了!”他连忙掏出笔,找了一张白纸,飞快地写了起来。银生和海霞凑上去看,海霞念出了声:“黄豆栽北国,家门迟迟归。骨肉痛分离,血泪催根生。”
林瑛听了不解,问海福说:“这诗是什么意思?”海福激动地对父亲说:“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使我突然想起来了。”接着大声说道:“这是首藏头诗,你们把句子的头一个字,连起来读一下。”
林瑛拿起纸,一句“黄家骨血”脱口而出。她惊奇地问:“这真是你忘了的诗句?”海福已激动得流泪,说道:“千真万确!梦里的两只燕子,引我去见阿爹和哥哥。哥哥亲手交给我一粒黄豆,说这是他的心肝宝贝,随后又吟了这首诗。阿爹吩咐我千万要记住,然后把我一推,我一跤跌醒了。”
夫妻俩和海霞,全都惊讶得张口结舌。银生一下变得万分激动,抚掌笑道:“难道真有这么稀奇的事?海福所说的梦,竟然全应验了!”海福这时更是激动,大声说道:“黄家祖宗在天上保佑子孙,我真想现在就去祖坟前磕头。”林瑛也说道:“这事还真的不敢不信。”海霞在惊愕之余,激动地对海福说:“哥哥:现在我也信了,以后我也每年去祭拜祖宗。”
一家人如痴如狂时,倒把一旁的豆豆给忘了,他眨巴着眼珠,感到十分诧异。海霞先清醒过来,拿起那张纸走到他跟前,对他说:“豆豆:姑姑来教你念诗。”谁知不等海霞开口念,他伸手接过纸,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一家人又大吃一惊,海福欣喜地问侄儿说:“谁教你认字的?”豆豆回答说:“是妈妈教我的。”海福激动地抱住侄儿说:“你有个好妈妈,你妈妈太伟大了。”银生惊喜地说:“这又是一桩稀奇事,我们孙子连幼儿园也没上过,竟然能识字念诗,可见婵娟在孩子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林瑛也咋舌道:“真想不到,这孩子这么聪明。”
银生按捺不住激动,立刻往海荣的场部打电话,同海荣通过话后,又往云仙家里打电话。他把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海光竟然有个遗腹子,今天孙子回到了家,此时自己心里的喜悦,向海荣和云仙说了。同时也告诉他们,自己心头的痛处,刘婵娟正在医院里,目前病情十分垂危。
一家人围着豆豆,不停地同他说话,豆豆不像刚进屋时那样紧张,变得活泼了些。林瑛笑着对他说:“让叔叔和姑姑陪你玩,好婆要做晚饭去了。”海福这时惦念起了海光的日记,拿了从医院带回来的饼干盒,要进里屋去看。银生叫住了他,说道:“先把它放到我的房里去,海光在日记里写了些什么?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让你看。”海福有些不高兴,银生于是说:“那么先让我看过,然后再让你看。”海福无奈,于是把它拿到了父母的房里。
一家人坐下来吃晚饭时,海霞爱怜地望着侄儿说:“明天我不想回学校去,我想陪豆豆一天。”银生连忙说:“你照常回学校,家里的事有我和你娘,海荣刚才在电话里说,明天他要回来见豆豆。”然后对林瑛说:“你明天请假吧。明天我先去机关里,请好假马上去医院,婵娟这几天是难关。”豆豆一边吃饭,一边听大人说话,海福对他说:“从今天起,你和叔叔睡一张床,我会讲故事给你听。”他眨了一下眼珠,然后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后,海福和海霞陪豆豆看电视。林瑛今天无心看电视,同银生坐在桌前,交谈起刘婵娟的病情。银生说了从医院那儿了解的情况,告诉她院方已下了病危通知。林瑛听得心碎,抹着眼泪说:“我们孙子已经没了父亲,老天怎么还要狠心夺去他的母亲?”掉了一会眼泪后,她进里屋对海福说:“你明天要上早班,海霞一早要去学校,你俩陪豆豆先去睡。我今天累了,也想早点睡。”兄妹俩于是替侄儿洗漱,然后带他回房里。夫妻俩跟进屋去,等孙子上了床,然后回到自己房里。
银生上床后,从盒子里拿出豆豆的出生证明,林瑛问他说:“豆豆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银生回答说:“是七三年二月八号。”林瑛掰指头一算,说道:“海光是在六月出事的,孩子这时在娘肚里有二个月了,比家宝晚出生一个多月。”然后问银生说:“孩子能报上户口吗?”银生回答说:“明天找公安局的领导问一下情况,我想这问题不大。”
银生收起了出生证明,然后问林瑛说:“我家的银行存折,里面有多少钱?”林瑛回答说:“总共有八百多,想留着给海荣结婚用的。”银生说:“顾不了这么多了,明天等到银行开门后,先去取四百元出来。婵娟欠了三百多元住院费,明天我先去付清了。”顿了顿又说道:“接下来还要花费,我们要做好准备。”林瑛哭丧着说:“家里就这点积蓄,用光了怎么办?”银生咬牙说:“等到用光后,我去向云仙姐借。婵娟是黄家的媳妇,我们已经认她了,理所应当尽力救她。”
银生在说话时,看起了海光的日记,林瑛在身边絮叨说:“我以前错怪刘婵娟了,这姑娘是有情有义的,她能保住这个孩子多不容易?她娘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可惜她爸死得太早了,她娘又跟了去,这姐弟俩吃了多少苦啊?”她见银生不吱声,而且双眉紧锁,于是问:“你怎么啦?”
银生这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说道:“海光这孩子胆子真大,如果不是婵娟带走他的日记,让别人看到了,恐怕要闯祸。”林瑛惊慌地问:“他干什么了?”银生回答说:“他没干什么。”接着说道:“想不到他在插队落户的两年多里,思想变化如此大。他在日记里写了许多大胆的话,当时要是被发现了,肯定要被追究的。”林瑛坐了起来,紧张地问:“他到底写了些什么?让我也看看。”银生拿起另一本说:“你还是先看这本吧,这傻孩子连同婵娟行房的事,都在日记里记着。”林瑛拿起日记看,嘴里说:“我家海光是个情种,可惜了这对痴男怨女。”
夫妻俩边看海光的日记,边不停地嘀咕,银生突然想起说:“我答应让海福看日记的,这个怎么好让他看?”林瑛说:“这孩子看了许多书,男女之事,兴许比你还懂,有什么不好看的?”银生摇头说:“我不是担心这个。这孩子从小崇拜海光,我担心他看了后,受日记里的思想言论影响。再说他一心在搞写作,这更不能让他看了。”林瑛说道:“这孩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能罢休吗?”银生从床上跳起来,把日记簿锁进了柜子里。林瑛忙说:“他如果像上次一样,为了找日记发神经这么办?”银生回答说:“我来说服他,不是不让他看,等到他真正成熟了,我会交给他的。”
银生回到床上后,胸脯起伏着说:“今天真是不寻常,天刚亮就被海霞唤醒,海福为梦里遗失的豆子,还有三句忘掉的诗句,弄得痴痴呆呆。中午时候,婵娟的兄弟突然来,领我们去见婵娟,后来我们领着孙子回家。”他流着眼泪,激动地对林瑛说:“没想到我们当上祖父和祖母了。现在最担心的是婵娟的性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尽全力救她吧。”林瑛流着眼泪说:“我听你的。要不然的话,我们对不起海光,更对不起我们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