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柳柒欲迈步前去,可双腿却如同黏附在了原处,分毫也动弹不得。
直到众人抬着萧家父子的尸体来到他身旁,他才跪了下来,喉间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呜咽。
是哭泣,也是哀嚎。
良久后,柳柒扶住他的双臂道:“泊舟,我们回京罢,侯爷和令弟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卫敛将北狄大军击退至蔚州便没再继续追了,他率领大军撤回关内,赶上了扶柩回京的队伍。
萧煦国及萧家四子的尸身沿途一直在用冰块保存,然而现在的天气趋渐炎热,饶是有冰加持也阻挡不了尸体的腐化。
十万萧家军战死沙场一事早已传回京城,萧千尘戴孝入京时,汴京城的百姓都涌入至街市,五口未加盖的棺椁被马车载入城内,素来繁华喧嚷的皇城竟在今日变得无比沉重。
萧千尘扶着老侯爷的棺材行走在队伍前列,与他并列而行的那位青年的头上也裹了一条素白额带,明明是一双温柔的凤目,却盈满了刻骨的恨。
百姓们定睛瞧去,发现那戴孝的青年竟是两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丞相柳柒!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太子赵律泽。
人群中渐渐有议论声响起,除了探讨柳柒“死而复生回到汴京”一事之外,更多的则是与萧家军全军覆没有关。
世人皆知永安侯忠军卫国,却不知良将忠臣也会有死于帝王猜忌的一天。
棺椁沿着御道被运至宫城外,抵达宣德门时被皇城司的禁卫拦住了。
禁卫看见柳柒时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了几下眼珠子方才确认所见为实,遂压下惊骇朗声道:“皇城禁地,不可擅闯!”
柳柒自马背上垂目看向那人,冷声道:“箫侯爷一家战死在雁门关外,于法于礼,陛下都应出城扶棺,烦请大人进宫通传一声,让陛下勿要罔顾礼法,愧对赵室列祖列宗。”
这番话乃大不敬,但他身为当今陛下的兄长,又是先太子,顿时让一众看守宫门的禁卫军沉默在当下,不敢有半点斥驳之心。
云时卿道:“尔等想把侯爷的尸体一直晾在这里?”
正午的日光甚是毒辣,棺椁内的腐尸之气在宫门前氲开,几欲令人作呕。禁卫军们被熏得面色铁青,却又不敢露出半分嫌恶的神色,只能迅速入宫通传。
少顷,以丞相陆麟为首的官员陆续赶到宣德门外,众人无不愣怔地看了看柳柒,继而来到萧煦国的棺椁前,对他深深拜了三下。
肃穆的宫门外逐渐被围得水泄不通,却始终不见赵律白的身影,连右相解同知也不曾到场,柳柒当即下了马,持刀朝宫门内走去。
守卫迅速将他拦住,斥了一声“不得放肆”,柳柒侧目,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
正这时,一名内侍官急匆匆地赶来,说道:“陛下口谕,宣柳柒入宫觐见;箫侯爷及列位将军停尸永安侯府,择日以一等功侯之身份入葬。”
柳柒没想到赵律白竟然罔顾礼法不扶棺战死的武侯,强忍怒意往宫城走去,云时卿欲紧步跟上,却被宣德门前的禁卫拦下了。
“陛下只宣召柳柒一人,其余皆不可入。”内侍官道。
柳柒回头看向云时卿,叮嘱道:“晚章,你和师父去侯府等我。”
云时卿摇头道:“我不能让你独自入宫!赵律白他——”
“放心,不会有事的。”柳柒截断他的话,微笑道,“你回去陪陪棠儿罢,这几日未能顾及他,他应该伤心了。”
云时卿绷紧了下颌,几息后点头道:“好,我等你。”
柳柒带刀入宫并未遭到阻拦,他随着内侍官来到清居殿内,目光瞥向内殿,赵律白正坐在围屏后的桌案旁,耐心而又雅致地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