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在集英殿设宴款待了来使,席间云时卿见乌鲁森图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柳柒,心里微有些不快,却也没怎么刁难对方。宴席结束,乌鲁森图又求见了柳柒,柳柒便命人在御花园内摆置茶点,而后宣乌鲁森图瑾见。
乌鲁森图一袭藏式红袍格外惹眼,五官被夕阳余晖衬得颇为刚毅,举手投足间俱是王者风范,与当初在成都时缠着柳柒的少年郎大相径庭。
他用纳藏的礼仪向柳柒和云时卿见礼,转而在石桌的另一侧坐定。
柳柒道:“朕记得工布王爱吃清淡的茶,这是今年早春的玉露,产自武陵施州,由蒸青炒制,条索紧细、圆直,形如松针,味清而有回甘,你尝尝。”
乌鲁森图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自己的喜好,不由抬眸多看了两眼:“多谢陛下恩赐佳茗。”
云时卿吃了半杯热茶,笑说道:“工布王已经及冠,可有娶妻?”
乌鲁森图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未曾。”
云时卿又道:“正值青春壮年,应该娶一房美妻,有佳人相伴左右才算欣慰。”
乌鲁森图道:“我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柳柒问道:“不知工布王有何要事?”
乌鲁森图立即起身行礼,语调也渐渐变得和缓:“臣之罪父在汴京已有两年,如今上了年岁,身体大不如前,臣恳请陛下开恩赦放罪父回到工布。软禁也好,囚锁也罢,但求臣能尽孝,免教他老来无依。”
云时卿看向柳柒,后者神色淡然,难辩喜怒。
他收回视线,微笑道:“当年成都府之事工布王可是一清二楚的,令尊杀害我朝重臣李代桃僵,私下侵吞了好几年的国税,甚至还派人追杀本王和陛下,几欲毁坏了两国的盟约,如此罪大恶极之人,若将他释放回去,怎能令人信服?更何况令尊现在金恩寺带发修行,想来已经参破了红尘。”
乌鲁森图看了看他,复又望向柳柒,似是在等他的答案。
柳柒道:“工布王此次入京就是为了令尊而来?”
不过是仗着那几日的情分求个便利罢了——云时卿这样腹诽道。
乌鲁森图道:“臣奉命入京诚贺陛下登基之喜,顺道替阿爹求求情。”
柳柒和云时卿都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了,既是奉命入京,那便是授了穆聂赞普的意思,想来穆聂赞普已经原谅了他的这位弟弟,故而派乌鲁森图入京求情。
柳柒和云时卿对视一眼,旋即说道:“此事待明日早朝后再行定夺罢。工布王此行舟车劳顿,当在都亭西驿多歇息几日,顺道游一游汴京城,朕可派人相陪。”
乌鲁森图颔首道:“多谢陛下。”
翌日早朝时,柳柒将赦放穆岐一事与众臣工商议了一番,有七成的人同意释放,三成持反对之声。权衡之后,新帝当即下旨,命人将穆岐从金恩寺释放出来,与乌鲁森图父子团聚。
穆岐在寺庙修行了一年,渐渐放下了诸多执念,再次和柳柒相见时,他已不复往日的嚣张姿态。
乌鲁森图扯了扯他的袖角,小声提醒道:“阿爹,他现在是大邺的新帝。”
“阿爹知道。”穆岐淡淡一笑,旋即向柳柒揖礼,“草民拜见陛下。”
柳柒道:“免礼。”
穆岐道:“感念陛下今日放草民返回纳藏,陛下之恩德,草民没齿不忘。”
柳柒道:“恩准你离开汴京的并非朕,而是你的哥哥穆聂赞普。”
穆岐微怔,蹙眉道:“他?”
柳柒道:“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令郎。”
穆岐侧首看向乌鲁森图,乌鲁森图垂下双目,默认了柳柒的话。
穆岐默了默,旋即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语:“阿弥陀佛。”
两日之后,乌鲁森图父子离开汴京返回纳藏国,他们前脚刚走,北狄使臣后脚就入了京。
去年年底,大邺和北狄交战,今春四月中旬雁门关一役致使十万萧家军战死疆场,两国的盟约早已撕毁,如今正势同水火。
但古话有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纵然如今大邺与北狄交恶,也没有拒绝来使入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