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顾血污,蹲下身细探此人的情况。颈侧腕间皆无脉搏,身体和血也冷却下来。这人确实已死透了。
死亡之后,尸体腕间显现出一条焦黑的细线,如同肤下刻出。而他的脸部,边缘没被吃掉的部分整整齐齐,底下肌理未有损伤。
是什么魔物如此刁钻?
方无患皱着眉头,感到身后的视线再不容忽视,站起身看向牛三。
牛三见她起身,弯刀刀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向四周环视一圈,又看向她。两下擦了胡子上的血,低声威胁:
“祂能感觉到。若你取不来明神印,老子就告诉祂,这人是你杀的。”
这两面三刀的海盗头子,想用魔物恫吓她?方无患勾起嘴角,他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不管她是否成事,这窝海盗总能找到脱身的借口。
牛三盯着眼前这人,她站在原地,半边面具挂着血。
她不会是怕了吧?另一只手渐渐扶上刀把。倘若面前这人显出半分惧意,抑或是出言拒绝,他绝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方无患留意着他的动作,牛三的意思几乎写在脸上。她要从这洞中脱身并不难,但对方人多势众,真要动起手来却是麻烦。既然要装,自然是装到底了。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取来神印,你便将宝藏线索告知于我。”
“那是自然,到时宝藏得手,咱们七三分成!”
有这么大方?方无患愕然。
“我七你三?”
“老子是七!”牛三斜眼看向她。这人口气也忒大了些,到时与城主府那人交手,胜败还未可知,就这样狂言起来。不过,横竖自己不亏,他心想着,真是老天送来个傻子。
见他不再似前时那般戒备,方无患笑了笑:“救命之恩,还不值七分么?”
牛三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你真能杀得了祂,别说七分,老子手下所有兄弟从此唯你马首是瞻。”
“你知道祂在哪里。”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祂在哪。”
另一个人,想必就是城主府中那人。牛三脸上掩饰不住的忌惮,从他对这无面尸的了解程度来看,若她猜得没错,前日城中抛尸的案子,便是眼前这海盗头子与魔物接触后的手笔。
方无患心中已有个大概,知道再问也是白问,反倒引人生疑。自己原本想留下的人证横尸在洞中,连脸都没了。
幸而眼前另一个人证面上虽然也是一片血红,但完好无损,嘴也能说。她暗暗定下了后日的计划。
“两日后,我便带着神印来此。”方无患撂下话,转身便走。
众海盗只想早日摆脱控制,得到宝藏,自然无人拦她。一路竟比来时还要顺畅,不一会儿就离开了渡口。
圆月渐落向西边的天际。待方无患回到蚕阁的小院,已是寅时。
走进院中,石桌前却出乎意料站着一个人。
“大晚上不去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方无患并不走过去,只遥遥问道。
那人听见声音,立刻回头看来,脸上转忧为喜。待看清她身上的样子,却神色大变,快步赶至她身旁,声音里满是惊惶:“你怎么了?”
“放心,不是我的血。”方无患不解他为何三更半夜的站在院中,怕人误会,仍出声安慰道。
却见阿回这孩子,围着她直转了两圈,才终于停下来松了一口气。
“你去海边了?”他问。
真是奇了,难道他刚才围着绕圈子,是在闻自己?方无患不禁问道:“你还能闻出什么?”
“酒的味道,火的味道,还有别人的血。”
还真是。方无患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沾了一手的水汽:“你猜得不错,我确实去了一趟渡口。”语气一转,正色道,“但是你半夜不睡,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没,没多久。”阿回嗫嚅道,“我半夜睡不着出来看看。”
方无患眯起眼睛,他少说也在外面呆了小半时辰,却撒谎说没多久。她直起身子,还未开口,阿回却像是察觉到危险似的,立刻认怂坦白。
“我说我说。”他双手攥住方无患袖子,“其实你走的时候,我还没睡。你这么久不回来,我心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