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猶疑半晌不敢點開那條簡訊,他想不出來江天健會讓他做什麼,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是能夠化解的尋常恩怨。
從他們對他下手的下一刻起,他們的恩怨便註定了會不死不休,到現在為止,至少已經有十幾個人因為當年的事情喪命。雖然當年對江天健直接下手的人並不是他,可他們幾個一個也不能脫了干係,連無辜的人江天健也不曾放過,何況他還是當年參與的人之一。
當年做下的事情,他從來也沒有後悔過。他沒有身家背景可以依靠,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完全靠著自己的努力才在這個城市贏得了一席之地,他不能因為一時的失誤,就毀去這一切。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江天健遲早會來對付他,他曾經寄希望於呂清源,如果是呂清源把江天健抓到就好了,因為有唐家在,呂清源自然會想辦法處理好首尾,不讓江天健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可惜他徒有神探之名,卻也是個庸才。
既然躲不過去,那就打起精神來面對吧,他倒要看看,江天健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的手指劃開手機頁面,簡訊的內容清晰地展現在了他的面前,竟然只有一張圖片。
那圖片是一張快遞的回執單,不知道是拍攝效果的原因還是原本就是這樣,快遞單上的字跡有些模糊,只能勉強辨認出寄件人是江先生,和他收到的那個快遞上的字跡一樣。
剛開始李嚴以為那是江天健寄給自己的快遞迴執,他把寄件回執發給他做什麼?可他再仔細一看卻發現了不對,這個寄件日期是一個月前了,還有那個收件人雖然看不清楚,但明顯是三個字不會是他。
他把手機里的圖片導入電腦,年紀大了盯著手機屏幕眼睛會花,他把圖片在電腦中放大,收件人的最後一個字是峰,第一個字是左邊是三點水,右半邊太模糊了看不出來,他思索了半天,腦子裡忽然靈光一現,難道收件人是江曉峰?
江天健在一個月前給江曉峰寄了一樣東西,回執上面勾選的內容是文件,那究竟會是什麼,他怎麼從來也沒聽說過。
李嚴盯著圖片發了一會呆,江天健他究竟是什麼意思,給他郵寄了兒子的一隻手套,隔了一天又發了這麼張莫名其妙的圖片,這是告訴他江曉峰收到的東西與他有關嗎?他自問做事一向謹慎,當年他把有可能留下痕跡的東西都處理掉了,包括現場勘驗的記錄也都被他銷毀了。
江天健車禍身亡後,他還特意去過他的家裡,能夠搜索的地方他都搜索過了,凡是覺得可疑的東西他也都處理掉了,不應該還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李嚴苦苦思索著,忽然他想到了什麼,不對,他確實有一個地方疏漏了。他們當初一直以為江天健死了,所以清理了他身後的所有東西,可是江天健當初並沒有出車禍,而是借死亡遠遁,既然如此,他自然是可以在走之前帶走一些東西。
那份莫名消失的屍檢報告,難道是被他帶走了?他寄給江曉峰的就是那份屍檢報告嗎?李嚴的腦門上浮現出一層冷汗,是他太大意了,江天健這是要告訴他,江曉峰手裡是有當年事件證據的,而江曉峰沒有把那份證據交出來,是因為他還在暗中調查嗎?還是他要把他的把柄留在自己手裡,以便在合適的時機里要挾他嗎?
李嚴越想越是心驚,他們誰也沒有看過那份屍檢報告,但可以肯定的是江天健在屍檢中發現了什麼,他們做的手腳可以瞞過普通人,卻不可能瞞得過江天健,這個人很可怕,只要被他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就有可能被他推斷出全部過程,這從他以往的戰績里就可以知道。
所以,他們當初才毫不猶豫地決定除掉這個人,只是沒想到這個死去多年的人,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回來了,化身跗骨之蛆死死地纏住他們,成了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噩夢。
他去找了呂清源,旁敲側擊地從他嘴裡試探出,刑偵支隊移交給他的案卷材料中並沒有江天健寄來的什麼東西,和他想的一樣,那份東西被江曉峰自己留下了。
李嚴決定去見見唐晉善,也許他那天忽然自殺就是因為他知道了些什麼。
這一次沒有人再過多地阻攔他,他順利地見到了唐晉善,這個唐晉善和他認識的那個唐晉善不同了。
他正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那裡正有幾朵白雲和陽光糾扯在一起,像飄浮在咖啡上面被刻意做成圖案的白色泡沫,將天空暈染的分外美麗,卻又虛無飄渺得讓人無從把握。
唐晉善整個人都顯得淡淡的,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不再與他有關。李嚴忽然有點懷念從前的唐晉善,不管是初見時意氣風發的唐晉善,還是後來商場馳騁的唐晉善,都是鮮活的有魅力的人,傲氣是他骨子裡帶來的,其實他本性不壞,他不喜歡他並不是因為他人不好,更多的卻是因為他顯赫的家世。
別人求都求不到的資源,他卻可以任意揮灑。當年專案組的五個人,除了唐晉善之外,哪一個不是光著腳在雨中奔跑的孩子,沒有人會為他們在頭上撐起一把傘,他們只能不停地向前奔跑,以求在風雨之中尋到一處棲身之地,所以他們才不甘心因為一時的失誤,斷送了他們多年的努力。
聽到他說明來意,唐晉善似乎並不意外,只是他現在什麼也不在乎了。
「我是聽說過有人把證據寄給了江曉峰。」
「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的並不重要。」唐晉善笑了笑,這件事情是魏心琰告訴他的,他答應過江曉峰會護她周全,自然不會再把他說出來,「你放心,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儘管推到我身上好了。」
這是唐晉善的真心話,他的人生已經是這樣了,何必再讓別人受到牽連,有什麼罪孽就讓他一個人來承受好了。
可這話聽在李嚴耳里卻變了味道,都到了現在這種情況,憑什麼他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真當自己是救世主嗎?不過,也好,這是他自找的,如果到最後非得要交出一個真相來,那他就成全他好了。
從唐晉善那裡回來,李嚴覺得心口一股悶氣無處排解,憤憤地把手機摔在了沙發上,而簡訊的提示音卻在此時傳來,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這種被人操控的感覺太憋屈了,他盯著手機屏幕,眼睛裡恨不得噴出火來,而屏幕上顯現出來的兩個字,卻讓他瞬間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