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烟屿眉峰一顿,擦拭剑锋的指骨敲击在刃上,也停住了。
他抬起眸光,目视面前的小娘子。
江晚芙委屈地将身?扭来?,跪在了他的面前,身?形脆弱,口吻绵软,当先一声唤道:“殿下!”
这是什么“师家的小娘子”,宁烟屿忽深刻意识到,被下属日?常打趣究竟多么误事。
更显而易见地感受到,这个冒领“师家的小娘子”的名头?的江晚芙,此等鸠占鹊巢的行径,究竟多么无耻。
思慕已久的男子就在眼前,尽在咫尺之间,这一回?,江晚芙终于?可以大着胆子,怯生生地将自己眉目展露给心爱的男人看。
阿娘从前总说,她的容色胜过师暄妍许多,以师暄妍的姿色,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实在不相信殿下耳聪目明,会看不出,她难道不比师暄妍出落得更姣好,更出众么。
女孩子憔悴支离的雪容上,神情萧索,若要宁烟屿看,江晚芙便好似一头?已经被他箭镞所瞄准的小鹿,眼眸噙着水光,害怕地祈着怜悯与饶恕。
但只可惜,宁烟屿并非一个怜香惜玉的善人。
他的宽宥之心,恻隐之心,并非对所有人都会释放。
面对江晚芙的示弱,宁烟屿不为所动,漆黑的眉骨微往上耸,立如悬岩。
他之所以观察江晚芙,是因上次听师般般说,她在侯府时勇猛而凶悍,抽出了师远道身?侧长随的藤条,把江晚芙暴力抽打了一顿,他想看看,可曾留下痕迹。
他家的小娘子最是凶蛮,便是打他这么个精壮男子,也让他生疼生疼的,不消说是对女郎下手了。
宁烟屿仔细一看,便看出了江晚芙脖颈上未能消散的淤痕,一长条暗红的淤血,生生割裂了江晚芙葱白的颈。
当然,这也是江晚芙特?意展露给他看的。
她的襟领拉扯得很低,刻意地露出了衣领间雪白的染了红印的颈子,向他控诉师暄妍的“劣迹斑斑”。
宁烟屿对她的遭遇并不同情,但一瞬想到日?后师般般看不过眼他了,抽出藤条好好抽打他一顿的光景,就不禁有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也是这江晚芙自作?自受。
而他得乖一些?,平时小打小闹无所谓,切不可真的惹怒师般般。
姿态婉婉地示弱了半天,没等到半分回?应,江晚芙眼底的水汽更浓了,这回?是真实的眼泪,一颗颗从眼眶里挤出来?,她挂着呆滞着眼神,终于?阐明了来?意。
“殿下,民?女恳求殿下,莫驱江拯至岭南……”她跪在地上,双掌交叠,额头?叩上手背,一揖到底,泪水簌簌地往下滚落,“民?女听说,岭南属于?蛮夷之地,民?智未开?,穷山恶水,条件简陋,阿耶自幼养尊处优,以他的身?子骨,若到了岭南,只怕,只怕……民?女只想求殿下饶命,便是收监他,关一辈子,也好过客死?异乡……”
泪水啪嗒啪嗒,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不一会儿,他的地板已是遍布水迹。
宁烟屿道:“你自忖,你的泪水便能打动孤?可知?孤素来?生硬冷漠,不近人情?”
江晚芙伏在地上不愿起身?,轻声道:“殿下,是民?女心中的豪杰,是君子。恳请殿下高抬贵手,饶恕我阿耶一命。”
宁烟屿笑道:“君子?你想差了。孤不是君子,孤是‘梁上君子’,是‘卑鄙小人’。”
江晚芙哪能听懂“梁上君子”的典故,诧异殿下怎么会如此自评。
可须臾,她又把脑袋垂低,幽幽道:“殿下之心昭昭,瞒不过民?女。殿下如非心怀慈悲,您与我阿姊之间千山万水之隔,怎会,怎会要娶我阿姊为妻。”
说到最后,江晚芙极其不愿意吐出那?几?个字来?,咬住了唇瓣。
宁烟屿道:“我与你阿姊千山万水之隔?孤是配不上暄妍,但还不至于?与她有千山万水之隔。”
“……”
江晚芙抬起头?来?,将要反驳,她不是那?意思,殿下将话听反了,可当她一正视太子殿下深邃沉凝的黑眸,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原来?他是心知?肚明,不过是故意呛自己罢了。
些?许心灰意冷盖住了心尖,江晚芙狼狈地掖了掖手在袖里,低下头?颅,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话奉承:“殿下乃人中英杰,世上任何女子,都没有您无法与之匹配的……民?女只是想,恳求殿下稍施以仁心,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