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惊醒。
复又昏睡,复又惊醒。
也不知昏睡多久,亦不知醒来有多少次,她裹紧袍子咬牙挨着,待挨到长陵城内开始鸡鸣狗叫的时候,便有人来带她上路了。
一辆专用来押解要犯的马车,狭小密不透风,周身无一丝缝隙,连个小窗都没有。
她想,不透风好啊,不透风便能把这十一月的风雪挡在外头,那便能让她活着到蓟城去。
她被长陵守军推搡着上了车,两副镣铐冻得冰凉,上车的工夫又重重地往身上砸去,砸得骨节生痛。
仓皇间裹在身上的袍子险些被人踩在脚下,她死死地抓在手里,一分也不肯放松。
不是什么锦衣华袍,但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不多,她要带走。
咣当一声,马车也落了锁。
她知道这世上尚还活着的人,除了沈宴初与谢玉再不会有人待她好,因而对于旁人施加的苦难、苛待、凌虐也并不会寒心难过。
好,自然是最难得的。
不好,才是这人世间最寻常的事。
她懂得这个道理,因而心里不会有什么不平。
押车的燕人已经打马起程了,轮子辚辚滚转得飞快,小七在那狭小的马车里摸索着盖紧了袍子,回头去望,却望不见长陵城门在什么方向。
她心里说,谢玉,我就要走了。
你也动身去江南了罢?
那里春色极好,必不会似燕北这般寒冷。
押车的燕人昼夜不停地赶路,她就卧在马车里面昏睡,几乎没太有十分清醒的时候。
往往是被人叫醒了给几口吃的,他们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
给干的掉渣的胡麻饼,她便吃干的掉渣的胡麻饼。
给凉到牙齿打战的凉水,她便喝凉到牙齿打战的水。
她分外地想念那一夜的烤番薯,烤得香甜流油的番薯沿着喉管入了腹,烫得她的嘴巴肚皮又热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