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口中咬紧了布帛,单手已穿过臂膀将布帛拽了过去,手法熟练,几下的工夫就将布帛打成了一个结。
是了是了,一个总在枪林箭雨中行走的人,伤筋动骨必是家常便饭了,也必是习惯了亲力亲为,一个人动手。
可见这世上到底没有谁是活得十分容易的。
车轮辚辚,兀自往前疾驰着,小七半昏半醒的,好似听见谢玉问起,“蓟城如今戒严,兰台大抵是醒了罢?”
兰台二字一出,不由地心头骤然一跳。
那是一个她刻意回避,却又暗自想起过多回的地方。
那是一个她避而不谈,却又私心念起过多回的人。
她清晰地察觉到一颗心嘭嘭乱响,跳得毫无章法。
想捂住双耳不听不理会,却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去等一个答案。
章德公主的对答在意料之中,“哥哥醒了。”
是了是了,兰台有燕国最好的医官,也有这世间最好的药草。
那人必然会醒的,小七早就知道。
谢玉又问,“可问起了小七?”
将将平缓下来的心兀然又乍跳了起来,她闭紧了眸子,攥紧了手心,她在心中大声地警告自己。
小七,断不思量,再不思量。
章德公主默了好一会儿,好一会儿过去才道,“兰台已有一个小七,因而他不必再问。”
是了,他醒来就会看见一个一样的小七,那个小七温柔听话,完好无损,那个小七的眼里心里全都是他。
原以为会透骨酸心,然而却惘惘然长叹了一口气,缠夹了数年,好过,坏过,爱过,恨过,彼此都遍体鳞伤,好似如今才终于解脱。
你瞧,她没有问起公子,公子也不曾问起小七。
他有了一个一心一意待他的人,她也会有一心一意待自己的人,因而一别两宽,两不相欠,不算她辜负了公子。
(一别两宽,出自唐朝《放妻协议》,原文如下,因觉甚好,故与诸君共赏:“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犹听谢玉道,“东施效颦,到底是不一样的。我都能分辨出来,何况兰台。小七,我们要赶紧出城了。”
忽地骈马咴咴一叫,马车猛地一停,有人在外头低声道,“公主,虎贲中郎拦车。”(古时驾二马为骈,驾三马为骖,驾四马为驷)
栖栖遑遑,忽地身上一紧,谢玉已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小七见他另一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严阵以待,蓄势要发。
若虎贲中郎胆敢上车查探,谢玉必立时挥出刀去,斩下他的头颅。但若果真如此,必又要引来全城的追兵,必又要掀起新一番的血风腥雨了。
外头的人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公主可见过文书上的人?”
虽隔着车门,并不能看见什么文书,但不必想也知虎贲中郎问的是谁。
文书贴满蓟城,不知道才当真奇怪。
章德公主笑,“中郎没有看见吗?往城北去了。”
外头的人不信,朝着车门抱拳,“末将无心冒犯公主,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查公主座驾,还请公主恕了末将的罪。”
言罢上前几步,跳上车来,那铠甲与大刀铮然相撞,撞得人如枞金伐鼓,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
忽听锵然一声利刃出鞘,小七只以为是谢玉拔出了大刀,下意识地抓紧了谢玉的衣袍,睁眸往外望去。
那虎贲中郎将将推开车门,那锋利的尚方斩马剑已抵上了来人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