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不管她是不是将军夫人,是不是当家的主母,仍旧是从前和小七最要好的槿娘,也仍旧是那个负了一身的伤也要把她背回听雪台的槿娘啊。
那最至真至纯的本性,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裴孝廉原本还指望着槿娘来了,能解放他那一双原是用来握刀杀敌的手,结果倒好,槿娘才生了孩子,身子正虚,又与从前身份有别,哪里就能来帮他干活了。
因而他不但要给小七煎药熬汤,还要额外地给槿娘炖老母鸡滋补,跑跑颠颠,席不暇暖,几乎忙得人仰马翻。
不过几天的工夫,就把那莽夫熬得灰头土脸蔫头耷脑的,人都累瘦了半个。
常听他一边烧火一边低声骂人,“娘的,老子战场打仗都没这么累!”
要不就是,“娘的,伺候一个姑奶奶,还得伺候月内!”
若受不了了,就开始吩咐他的小弟,“去,去蓟城,去把周延年叫来!”
那小弟先是应了,转头又问,“请周将军来,若周将军问起,末将怎么说?还请将军明示啊。”
裴孝廉龇牙咧嘴地就要去打,“娘的!叫他来伺候月内!”
小七和槿娘闻声便在帐子里笑,谁叫裴孝廉从前一个劲儿地欺负她们姐妹,如今呢,这世间本就有因果,当真是不信不行。
有槿娘在一旁守着,小七心里踏实许多,因而虽还住在大营东北角,也仍旧能听得周遭妓子的轻吟笑骂,但总算能阖上眸子睡下。
她睡得并不踏实,一闭眼就想起那纷飞的战火,想起那四溅的血光,想起那凄厉的喊叫,想起那一路无人收敛的骸骨,想起那祭台的砍刀,想起那骇人的一箭,想起那高楼的坠落,也想起隔壁帐里那似野兽一样悚然的妓子,才要睡去便乍然惊醒,再要睡去复又骇得醒来。
槿娘轻轻拍打着她,似哄着受了惊的孩童,“小七,睡吧,姐姐在呢。”
她不敢睡,便在槿娘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了一串字,写下一个字,槿娘便轻轻读一个字。
她写完了,槿娘也读完了。
“我,怕。”
“要,叫,醒,我。”
槿娘含泪点头,笑着哄她,“小七不怕,有事我便叫你。”
是,有槿娘在,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