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昭松了口气。
沈芜哪里晓得陵王殿下片刻间心境便几次变换,快如闪电,小心思多得竟是比之女子也不遑多让。
沈芜才哭过一场,眼睛酸涩得难受,又是半夜三更的,被好消息冲昏了头睡不着,眼睛愈发难受。
她闭上了眼睛,又重新躺了回去,“我也不睡啦,我陪你等到天亮大夫来。”
陆无昭心不在焉地靠在床头,低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才十六,还是少女。媚眼红唇,瓷肌星眸,美得人挪不开眼。
她此刻闭上了那双皎洁明亮的眼睛,可陆无昭仍能想象出她开怀笑起来的模样。
一颦一笑,眼睛弯了起来,瞳孔里闪着细碎的光点,如星、如烟火,璀璨明亮地闪烁着,叫所有不小心与之对视的人,都被摄了心魂。
沈芜害怕自己睡着了,于是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昭昭,其实你就算一直都站不起来,我也不会嫌弃你的,你不必有太大的压力,我喜欢的是坐在轮椅上的你,你已经很好看了,站不站得起来真的无所谓的。”
“哦,我不是说你站起来我就不喜欢你了,我还是一样喜欢你,只是你的腿是不是健康,它不会对我对你的感情产生任何影响。”
“你坐着我喜欢你,你站着我也喜欢你。”沈芜睁开了眼睛,眼底如一汪清泉般澄澈,“你就是你呀,最好看的陵王殿下。”
陆无昭哑然失笑,他该说什么?只能再次感谢生母给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让他有资格被她喜欢上。
至于他的腿……
陆无昭突然又想起那晚见到沈琮志的情形——
那晚沈琮志喝多了酒,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陵王府门前,嚷嚷着要找他算账,陆无昭便已做好了被沈琮志痛骂的准备。
他将人带进书房,门刚关好,便听扑通一声。
沈琮志竟然直接跪在了陆无昭的面前!
陆无昭惊愕地看着,等反应过来,沈琮志已经开始痛哭流涕。
他哭嚎的声音很大,很凄惨,叫人一听就知晓他内心有多悲痛和难过。
陆无昭没想过自己跟沈芜的婚约能叫沈将军这般抗拒。
他设想了很多可能,就算是沈琮志今夜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想退缩,可唯独没想过沈琮志一个九尺男儿,竟会泪洒当场。
沈琮志醉得厉害,他一直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抱着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剑,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苦闷。
他说沈芜两岁到四岁的这段日子,他临危受命离开了京城,没能陪着她们娘俩,等他回来,沈芜的娘亲就离世了,沈琮志这一生都在后悔那两年的离开。
于是在沈芜娘亲死后,从沈芜四岁到她十岁,这六年间,他辞了官,一心一意在家中陪伴女儿,哪儿都不去。
沈芜自小没了娘,从小就懂事得要命,偏偏身体不好,为了不叫他担心,很多回想娘亲了都在偷偷地哭,面对着他的时候却总是笑着的。
因为他的疏忽,她生了大病,那些日子沈芜瘦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高烧不断,却还是会在半夜醒来时,抱着正在哭泣的父亲的脖子,为他吹干脸上的眼泪。
“她说……她说……”
沈琮志哽咽着,学着小阿芜的话:
“娘亲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是假话,爹爹也会痛,痛了就要哭,但是阿芜不喜欢看到爹爹哭,因为爹爹一哭,阿芜也痛了。”
“娘亲没有告诉过阿芜爹爹哭了要如何做,不过没关系,娘亲说过,阿芜若是痛了就呼呼,呼呼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