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韶光怔了怔,步榭冲他一笑:“我订了两间上房,旁边还有一间,有事你随时叫我。”
他向来体贴,哪怕在这种时候,仍是温柔不减,慕韶光点点头,步榭转身便走了。
推开门,他忽然又回身道:“韶光,不要把什么事都归责在自己身上,也不要想着什么事情你都要去承担。有些事情阴差阳错,不是一个人的做法就能改变的。咱们一起努力。”
慕韶光道:“我明白。”
步榭便轻轻关上门,去了隔壁。
他走时带起的风吹熄了房中的烛火,慕韶光没有重新点燃的意思,叹了口气,在桌边慢慢坐了下来。
外面的风雨之声已经熄了,梢头瓦上却还有些积水,不时响起雨滴之声,更显万籁俱寂,清冷萧瑟。
慕韶光一手托腮,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只看着房间里的浓黑逐渐转淡,又开始发白,月影西移,房中各色摆设的轮廓逐渐清晰,晨光熹微,天竟已经亮了。
不管快乐还是悲伤,不管浑浑噩噩还是一往无前,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还早,不少客人们都没起身,只有店小二忙前忙后地在庭院里跑着,准备迎客。
外面的巷子里有货郎的叫卖声,食物逐渐散发出了热腾腾的香气,庭院的角落里,有镖客正光着膀子打坐熬气。
慕韶光看了他们一会,低声对自己说:“慕韶光,君子以自强不息,凡事不可遇难便心生畏惧丧气。”
他拿起精神,也拿了剑,去庭院里练了一会。
方才那名打坐的壮汉已经站起身来,开始用头撞墙,大概是在练习铁头功,此时见慕韶光下楼,便停下来看他,眼中有好奇,似是觉得这个公子哥一般的年轻人拿了柄剑有些违和。
慕韶光开始练剑,半晌,那名壮汉渐渐张大了嘴巴。
楼上,步榭也是枯坐了整整一夜,听到外面的声响,走去窗偷文见过头七前,才看见慕韶光已经去了外面。
只见薄薄的晨光中,白衣的青年身姿舒展,腾挪纵跃,鸾姿凤态,洋洋落落,劲风吹起素袖青丝,长剑轻灵写意,剑光缭绕在他的身畔,便如生轻烟淡霞,如梦如仙,剑下风华不觉使人神迷。
外面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任谁经过都不禁驻足,待慕韶光一套剑法将将练完,四下已有不少人推窗叫好。
不知道是哪扇窗户中扔下来了一只荷包,却稍有些偏了,眼看就要落到地上。
慕韶光并未转头,手中的剑锋一挑,将荷包接住又反抛了回去,同时,他的长剑也已经顺势归鞘,冲着扔来荷包的方向抱剑拱了拱手,既是感谢,也是拒绝。
步榭微微一笑,一直积郁在心头的窒闷也仿佛减淡了一些,他亦抚掌随众叫了声“好”,下楼去了庭院中。
慕韶光转头看见是步榭,便说:“好什么,你取笑我么?许久没练剑了,我可觉得都有些生疏了。”
步榭给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含笑道:“没有,我觉得很好。尤其是看见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心里更是高兴。”
慕韶光听他这样说,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事情已经是如此了,能做什么就做点什么吧,也比纠缠那些过往来的有用。”
步榭低声道:“你说的是。”
这也是他在当初第一眼就会被慕韶光吸引的原因,因为他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永不服输,永不放弃的韧性,他从这韧性中感到一股力量,不知不觉地便走了过去。
慕韶光对步榭道:“师兄,我想回一趟穹明宗,看看那个……唐郁是吗?看看他的尸体。”
慕韶光的记性一向很好,纵使眼下他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步榭给他讲的那些事听了一遍也能记得差不多,并且很快从中分辨出事情的关键。
步榭道:“你想试着把他体内的力量取出来?”
两人并肩走回了客栈,慕韶光点点头说道:“不错。师兄,我昨晚又回想了一下,隐约能想起一些过去的场景。你也知道,鸢婴的神识虽然被我暂时封住了,但是并没有消失。现在是我魂魄上的力量克制着他,但万一有朝一日被他完全吞噬,接下来的事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他说到这里,转头见步榭脸上的笑意微沉,便道:“我都不忌讳,你这么当回事做什么,提与不提都是事实。咱们这不是知道了,就可以商量着怎么阻止吗?”
步榭摇了摇头,叹气道:“没心肝的小子……你继续说。”
步榭很少这样说话,慕韶光冷不防挨了骂,觉得师兄当真是今非昔比,居然都敢说他没心肝了。
步榭语气轻松,若是过去,慕韶光说不定会踢他一脚,或者反唇相讥,但此刻,他顿了顿,却是忍了,摸摸鼻子继续说下去:
“……如果鸢婴真有办法借助唐郁的身体复生,现在唐郁又在穹明宗,那他要做点什么,岂不是连破阵进山的力气都省了。”
步榭微微垂眸,不出声地叹了口气,柔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我们就回去看看吧。”
他握了下慕韶光的手:“但是那样的话……有可能就要面对问千朝,你可以吗?”
慕韶光的脸上毫无波澜,淡淡地道:“我不想见他。”
他又说:“咱们也不用惊动其他人,从小路打开护山法阵回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