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吃的,慢点儿,没人跟你抢。”十六嘴上笑话他,手却拿着帕子帮他擦嘴。
姬如囫囵咽下嘴里的鸡肉,只觉浑身轻快,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身上还有被人拳打脚踢留下的淤青,但此时却不再能感受到疼,满心都是欢喜。
十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暗自咬紧牙——应空青,我迟早要你为此付出代价。
今日上午姬如未来赴约,十六便猜想是出了事。她斟酌再三,终归是放心不下,于是冒险去往宫中。
她到宫中时,付绮并未与应空青在一处,反而是姬贺明搂着应空青一道在花园里看雪。应空青恭维着姬贺明,脸上始终挂着笑,但眼底的厌恶再怎么遮掩还是有所显露。
他们二人在园中赏雪品茶,姬如却跪在冰天雪地里,冻得连嘴唇都发紫。偌大的皇宫,无一人在意他,甚至连宫中侧妃养的猫儿狗儿,都活得比他有尊严。
他的生母视他如仇人,父亲虽予他权位,但从不过问关于他的任何事,任由他受人欺凌。
十六见状气急,当即便要带姬如离开。
但姬如说什么都不愿意。他瘦小的身躯在寒风里发抖,声音颤颤:“我不能走,阿姐,若是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姬如口中的“她们”,是应空青安排在他身边的侍女。她们如鬼魅般无处不在,时刻盯着姬如的一举一动,但姬如仍旧挂念着她们。
十六和姬如都心知肚明,若是姬如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照应空青的性子,定会如以前一样扒下她们的皮做衣裳。
姬如每次反抗前都会想起曾经那些侍女无助的眼睛,所以最后选择忍气吞声,任人宰割。
待到雪停,天色已是黑压压地入夜。应空青用过晚膳来看了姬如一眼,二话不说抬脚踹在他的胸口,将白日里姬贺明勾出来的恨都发泄在姬如身上。
或许是嫌姬如碍眼,应空青并未多待,出气以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姬如才敢起身。他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了太久,脸上早已结起冰霜,彻骨的寒冷甚至让他错以为呼吸都是冷的。
十六心疼至极,扶他起身时不受控制地红了眼。
“阿姐,”姬如连站都站不稳,却还笑着宽慰她,“我没事,你莫要担心。”
十六匆忙拍去他肩上的雪,将他抱进怀里。
皑皑白雪之中,他们瘦弱的身躯紧紧抱在一起,骨头硌着彼此,清晰而深刻的疼。
“阿姐?阿姐!”姬如扬手在十六面前挥了挥,叫回她的魂儿,“阿姐,你发什么呆呢?这都开场了。”
十六抬头,果真见台子上已经点起灯,先前打点好的歌舞伎也纷纷登台。她揉了揉眼睛,眼圈有些泛红,道:“没什么,看戏吧。”
姬如忙着吃,没留意她的神情。闻言便捧着莲藕排骨汤频频点头,末了不忘将点心递给十六:“阿姐,你今日一直陪着我,也没来得及用膳,快多吃点!”
十六不食凡物,因为吃下去也并不能饱腹,反而会勾出馋意。但她犹豫片刻,还是在姬如期许的目光里拈起一块梅花糕,咬下一小口,称赞道:“味道不错。”
乐姬音色悦耳,唱的是欢快的曲子,姬如笑容满面,毫不介意在十六面前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十六用食指轻点他的鼻头,也跟着笑起来:“等你再长大些,阿姐便带你离开京城。咱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用怕应空青和那蛇妖。”
或许是因为从小便没有人爱,姬如早已习惯像野狗一样活在肮脏的角落里,是以在听十六说要离开京城远走高飞时,他并没有多么期待,反而是感到无可比拟的恐惧。
他想起承宁宫里面目狰狞的应空青,还有那条足以吞人吃象的红蛇。他们站在一处,眼神阴翳,笑意渗人,不住地发问:“告诉母后,你今日去梅林见了谁?”
思及此,姬如笑得有些落寞。他不敢看十六,只好盯着戏台:“阿姐,以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母后不准我与你往来。”
十六倒茶的手僵住,一瞬间皱紧眉头:“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