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前世生活在破碎的原生家庭里,他几乎没有享受过长辈的呵护与无条件的爱。
他从很小就不得不学会独立,最后在他考上寄宿高中后,父母立刻如释重负地在离婚协议上飞速签下各自的姓名,他们终于得以从长久的互相折磨中迎来各自的解脱,奔赴属于自己的未来。
一家三口就此分道扬镳。
他过去的家庭就如一段长达十六年的同租关系,父母早已互相伤害到疲惫不堪,即使再多用语言捅对方几刀,也再流不出新鲜的血,留不下崭新的疤,一家三人最后落得相敬如宾——名为“家庭责任”的契约到期,大家一拍两散,此生再未问候过彼此……
因为前世的他,从来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意外的产物与所谓“责任”的妥协。
那两个人,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当个父亲母亲,他们只是两个不幸与不爱的人被生生捆绑在一起,再勉为其难养育新的不爱与不幸。
而当他最后孤身一人在医院里,终于捱不过细胞的病变,没想穿越之后,他又是孤儿。
仿佛是神明的嘲弄与笑柄,他两世为人却都注定不被生父母所拥抱,连满月都不到就被迫不及待丢进晚冬的摇篮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摇篮里写有“卡尔·海勒”的纸条,已是那血脉相连的陌生人最后的爱意。
记忆中唯一爱他的长辈却被第二羽翼残害,温蒂女士的音容笑貌只能永远活在卡尔的回忆里,那些幸福的过往已在业火中化作惨败的废墟,以及宁静墓园里一块价值不到二百雷亚的洁白墓碑。
卡尔是真的不记得了,他的意识从未切实体会过有个能依赖的长辈,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被父母所爱是什么感觉。
卡尔的骨子里是真的缺爱的,但前后两世,他的自我保护机制早已驱使他将这缺失深深藏了起来,自己都很少能意识到,只会在某些时刻不经意流露出来,比如习惯过度保护,比如他独处时的敏感和偶尔脆弱。
所以他这一世才把他身边的人看得比什么都重,比自己都重,甚至有时患得患失,见不得他们受一点委屈,生怕他们有半点安全隐患。
因为他惶恐,却更害怕。他怕来之不易的家再次付之一炬,他怕所有爱他的人再次一拍两散。
所以他才会意识到自己情绪问题后,那天对伊莉雅说了那么多可能会伤害家人的妄想,才会那么不安、脆弱,让伊莉雅无比心疼。
因为把自己的缺失深深掩藏,卡尔自己都意识不到,但是伊莉雅和菲莉丝却是知道的。她们比他更懂他自己。
但眼下,亚当斯先生慈祥的一句话,触动了卡尔那潜藏的缺失,抚慰了他沉眠的伤痕。
老人的开解、温柔的语气,就好像一双苍老却温暖的大手,一次次拂过他的脊背,轻柔地对他安慰——没事的,别不开心了。还不开心的话,那爷爷给你讲个好玩的故事吧。
“亚当斯…先生。”
卡尔忽然一推座椅站了起来,英俊的脸庞扬起开朗清澈的笑,墨瞳泛着点点微红。
他深深鞠了一躬,对老人说道:
“真的,感激不尽。”
“咦?海勒先生……”亚当斯发现卡尔此刻竟然比之前行礼时还要郑重,他赶忙起身想扶,“老头我有什么好谢的,快,坐下说。”
“谢谢您……”卡尔抬起头,报之以清澈笑意,“因为我不怕了。”
卡尔的语气好似让亚当斯先生领会到了什么。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宽大苍老的手掌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亚当斯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他的动作,又好像全都说了。
卡尔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怀表,啪嗒按开:“聊了太久了,没想到都这个时间…我们下去吃饭吧,亚当斯先生?”
“呵呵,好。”老人拍了拍坐皱的长袍,一吸鼻子,“多亏你来了,看来今天中午有口福了,小乔迪做了奶油炖菜。”